時間當然不會停止,迎風峽兩旁飛瀑仍在直流而下,但對于處在這片天地的人來說,時間仿佛是靜止了。
尤其是「魔師」龐斑。
龐斑不是沒听顧魔種稱呼過風行烈「娘」,但每一次都只有他們兩個人,不像現在不但風行烈這個當事人在,就是「邪靈」厲若海,他這一次的對手也在場。所以即便是龐斑這等人物,他內心還是會產生難以名狀的情緒,倒不是說滿滿的羞恥感,而是尷尬成分居多。
另外一方面,龐斑卻又能理解為何顧魔種在真相未明前,就這麼認認真真地叫了風行烈一聲娘︰
魔種他是在孤注一擲。
同樣的龐斑也知道了先前顧魔種說他「我知道了」是知道了什麼,雖然龐斑現在一點都不想知道。
——這段話可真夠拗口的。
又魔師此時此刻的心情物語,如果化作一句話的話︰
龐斑︰「……!」
說完接受過顧魔種荼毒,而且還知道顧魔種真實身份的魔師,再來說與他們昭顯輝映的厲若海和風行烈師徒。
「邪靈」厲若海他畢生都在等待這一刻的到來,他的心境也在方才的明悟中得到了超月兌,這讓他信心再增一層,而他手中的丈二紅槍已準備好了去迎龐斑的拳,胯-下寶駒蹄踏燕也氣勢昂揚,只等著主人一聲令下,便要隨著主人走過這一生或許是最壯麗的一程。
然而!
然而顧魔種的出現,還有他那一聲落地有聲的「娘」,就像是硬生生將厲若海整個人連同他的丈二紅槍,他的寶駒所醞釀起的戰意,給隔絕到了另外一個世界。
戰意的彌漫,就那麼戛然而止了。
厲若海︰「……?」
心路歷程最復雜的當屬風行烈。
首先,「紅槍」風行烈在看到完好無損的顧魔種時,他幾乎都要熱淚盈眶了。即便風行烈他在幾日前才知道到這麼一個孩子的存在,可顧魔種是在他經受了靳冰雲不告而別和功力大失的情況下出現的,可以說是給風行烈帶來了一抹溫暖,更有他們後來乍然分別,且顧魔種還是為了讓風行烈活下去,而選擇回到龐斑身邊,這種種強烈到撞擊心靈的情感加起來,讓風行烈對顧魔種擁有著很深厚的感情,所以這一刻他是那麼的歡喜。
然後,顧魔種對著他叫了一聲「娘」。
風行烈最開始時當然不會認為顧魔種是在叫他,他以為顧魔種是在叫靳冰雲。因而風行烈顧不得多想,就疾如風的轉身往他身後看,結果當然沒看到他朝思暮想的佳人。
風行烈︰「??」
最後,風行烈意識到顧魔種是在叫他了,但這時候的風行烈其實是不知道事情真正原委的,所以他就開動腦筋為顧魔種的這聲娘找理由。
最終風行烈如手中紅槍般凌厲的目光直射向龐斑,怒不可遏道︰「龐斑你對我和冰雲的孩兒做了什麼!」
明明那麼聰敏的一個小孩兒,竟是讓龐斑折磨的神志不清了嗎?
龐斑︰「……」
厲若海︰「……」
「邪靈」厲若海到了如今並沒有如同他那傻徒弟一樣當局者迷,反而是做到了旁觀者清。這倒不是說厲若海已經透徹了事情的全部經過,而是說他望著顧魔種的小臉兒,已分辨出他長得有幾分像風行烈,以及有幾分像龐斑,也就是怎麼看怎麼都和那靳冰雲沒什麼關系。
這也是癥結所在。
顧魔種仍舊沒多少神情變化,他只是很平靜的凝視著風行烈,「她,我是說娘你明媒正娶的娘子,她和我的出生是有關系,但她並沒有充當爹或娘的角色。」
龐斑︰「……」
厲若海︰「??」
風行烈︰「?!!」
靳冰雲在其中充當的角色真的很難描述清楚,但如今光憑顧魔種的只言片語,厲若海和風行烈尤其是後者,是很能將亂七八糟的「線頭」整合到一起的,畢竟不管道心種魔**還是顧魔種的出現,都已經超乎了一般人能想象到的範疇。
不,是想破腦袋都想不到。
咳。
不管怎麼說吧,在顧魔種這般直言戳破了風行烈的固有想法後,迎風峽上還是迎來了第一波難言的靜默。
最終打破這份靜默的是厲若海,他目光如炬地看向身穿一襲華服的龐斑,擲地有聲道︰「龐斑,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可否請你解釋清楚。」
于其猜來猜去,還不如直接問正主。
龐斑被厲若海喝問後,一向自負平生的魔師竟有一瞬間的想轉身就走,半分不願意解釋這其中的來龍去脈,但龐斑畢竟是龐斑,他什麼時候是膽怯之人了,要解釋那就解釋個明明白白。
在龐斑要開口前,他還多看了顧魔種一眼。
此時顧魔種已和龐斑恢復了固有的精神聯系,所以龐斑很清楚他現在的情緒變化,別看魔種先前說那段話時,好似是在說別人家的事,可他內心早已是忐忑不安,說不定都快要哭了。
龐斑在心里冷哼一聲,倒是招手讓顧魔種過來他身邊。
顧魔種眼神中多了一抹亮光,眨眼間就來到龐斑身邊,還伸出小手抓住了龐斑的衣袖,順帶叫了一聲︰「爹。」
龐斑他吧,還是有點小受用的。
只是這一幕看在風行烈眼中越發刺眼,而且他的眼皮劇烈跳動了幾下,仿佛是預示著接下來龐斑要說的話,注定是他難以接受的一般。
厲若海倒是越發沉著,只靜靜等著龐斑開口。
龐斑安撫好顧魔種情緒,目光從厲若海身上掠到風行烈身上,下一刻就回到顧魔種身上,緩緩開口道︰「本人武道上承百年前‘魔宗’蒙赤行一脈,專講以精神駕馭物質之道,而本人二十年前已成魔門第一人,為求能更上一層樓,故開始探究無人能修成的道心種魔**。」
風行烈心道︰‘這便是他先前提到的邪異功法了吧?’
「這道心種魔**,顧名思義最關鍵的過程,就是要找個天資卓越,道心晶瑩的道門中人,作為練功的爐鼎。」龐斑說著看向了風行烈,語氣沒什麼波瀾接著道,「風行烈便是本人選中的爐鼎。」
風行烈︰「!!」
顧魔種他倒是跟著龐斑也看向了風行烈,風行烈下意識地撇開臉。顧魔種沒說什麼,只是低下了頭,更攥緊了龐斑的衣袖。
厲若海皺了下眉。
龐斑卻沉了沉聲,繼續道︰「至于練功細節,不提也罷,不過修此功者,必須潛進爐鼎心靈深處,播下魔種,爾後歷經種種變異,有無至有,**始成。」
風行烈呆了起來,他猛然看向跟在龐斑身邊的顧魔種,顯然是想起了他說他自己是魔種一事,另外再加上什麼煉化一說,很顯然這小孩兒就是龐斑口中的「魔種」,而自己作為龐斑這魔君的勞什子爐鼎……
「這怎麼可能?我——」他又不是女兒身!
雖然風行烈沒把話說完,但龐斑是何樣人物,他不僅習得魔門秘傳的‘觀人察物術’,更有他本人心智超群,一雙眼楮好似能看透人世間的一切,對風行烈未盡的話語自是能猜中的,就是因為如此,龐斑才反思自己當初選擇風行烈作為爐鼎,到底有沒有那麼一瞬間看走了眼。
不過現在事已至此,後續是龐斑自己都沒有預料到的,因而便不理會風行烈的「自言自語」,繼續道︰「人的心靈雖有層次高低之分,廣窄之別,但都是茫不可測的,猶如自然中無窮景象,時而風和日麗,月高風清,時而陰雲密布,雷電交加。修煉**者,在潛入爐鼎道心中時必然會受到爐鼎七情六欲的影響,稍有不慎便會功虧一簣,甚至于落個敗亡身死的局面。」
這番話對風行烈來說,關鍵詞就在于「心靈」和「道心」兩個詞上,這也讓他意識到他剛才想差了,而且還差很多,心中又窘迫又羞惱,但即便如此他還有很多問題不明白,急急忙忙道︰
「那這和你故意安排冰雲到我身邊,還讓我倆行魚水之歡有什麼關系?還有既然你說的道心入魔**是精神層次上的,那他又算得了什麼?」
風行烈口中的「他」自然是指顧魔種,而風行烈看向顧魔種時,正好對上顧魔種那雙先前被他認為是妖異般的眼楮。此時顧魔種那雙眼楮中卻沒先前那般靈動了,甚至那化不開的黑色都變得黯然,看起來更叫人覺得壓抑。
風行烈就看得心中一堵,好似有沉甸甸的石頭墜了進來。
厲若海在心中嘆口氣。
龐斑則是眯了眯眼楮,且沒有立即就回答風行烈的問題。他老人家面上不顯,對接下來要說的話還是有些微的不適,到底靳冰雲是作為魔媒存在的,這本來也沒什麼,但誰讓現在魔種有了自主意識呢。
另外,龐斑已親身見識過顧魔種能對他人造成的影響,再端看如今風行烈的道心本就有不少裂縫,若被顧魔種接二連三的情緒波動住,很難保證風行烈此人會因此應下那聲「娘」。
若是真出現這種情況,那風行烈就更不能存在于世了。
魔師這麼想完,顧魔種就昂頭看他。
龐斑︰「……」沒良心的小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