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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小寧!你裝什麼神弄什麼鬼?」交際花捂著後頸怒罵道。

笑聲又在房間里回蕩起來,遠遠近近,悲悲喜喜,交際花忍不住倒退一步,因為笑過以後,那個聲音包含惡意的質問她︰「你又是什麼人?跟他什麼關系?」

這句話模糊了戲台跟現實的界限,一時之間,交際花居然分不清對面質問她的是寧寧,還是魅影,也分不清自己是交際花,還是富家小姐。

「我是他的女朋友!」交際花憤怒的喊道,「你算什麼東西?一個來路不明的下作戲子,還想撬老娘的牆角?」

「雖然我只不過是個下作的戲子,但他好像更在意我的樣子?」那個聲音嘖嘖兩聲,「哎呀,你生氣了嗎?這有什麼可氣的……」

那聲音離她近了幾步,近到了伸手就可抓住的距離,緩緩對她說︰「我說的是真是假,你心里不是再清楚不過嗎?」

交際花憤怒的朝她撲過去,結果卻被腳底下的棺材給絆倒。

她啊了一聲,整個人栽進棺材里,沒等她站起來,背後的棺材蓋就被人給合上了。

「你要干什麼?」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啊啊啊啊啊!」

當陳觀潮和其他人趕到時,手電筒的光朝前一照,就照見一個晃動不已的棺材,寧寧披著頭發坐在棺材上,孩子似的拍手唱歌,歌詞有點怪,仔細一听,依稀是︰「拐得兒,令自擇木人……」

一時間沒人敢說話,等她把那歌來回唱了兩遍,陳觀潮才大喊一聲︰「卡!」

寧寧渾身一抖,轉頭看著他們,一副如夢初醒的樣子,沒開口,已先滿頭大汗。

她從棺材上下來,轉身推開棺材蓋,里面交際花已經哭得不成人形,被人扶出來後,整個人掛在陳觀潮身上,哭哭啼啼道︰「她太過分了,太過分了……」

陳觀潮拍了拍她的背,忽然眼前一亮︰「啊!我有靈感了。」

說完,他跟先前丟折斷的遮陽傘一樣,隨手把交際花丟給身邊的人,然後自己撲到房間的桌子前,擰開台燈,掏出紙筆,開始奮筆疾書。

眾人面面相覷,別說是他們了,連交際花這個時候都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是繼續哭還是留點力氣下次哭?終于有個人咳嗽一聲,問︰「陳少,接下來做什麼?」

「我不是已經喊過卡了嗎?」陳觀潮頭也不抬,不耐煩的回了一聲,「還要我說幾遍啊?卡!卡!卡!!好了你們走吧,對了……」

他忽然轉過頭來,手里的鋼筆指了指寧寧跟寧玉人︰「你們兩個留下,我又有新靈感了,手里這出戲馬上寫完,待會我們三個來排。」

交際花不甘心就這麼走了,她湊過去對陳觀潮拉拉扯扯,結果陳觀潮轉頭就是一長串咆哮︰「啊啊啊啊啊啊!給我安靜一點!!不要打攪我的思路!!給我暫時消失個一二三四五六七八個小時啊啊啊啊!!」

交際花終于被他噴走了,他也開始奮筆疾書不理人,半個小時之後,寧玉人尷尬的看看他又看看寧寧,勉強搭話道︰「你剛剛演得真好,就好像真的魅影一樣,把我嚇了一跳。」

「那不是魅影。」寧寧忽然道,她死死攥緊了拳頭,汗水順著臉頰滴落下來,「那根本不是魅影……」

就像這一幕戲的名字——《幽靈的勝利》一樣,這不是她的勝利,也不是魅影的勝利,這僅僅只是曲寧兒的勝利!

更可怕的是,這場勝利讓曲寧兒又更壯大了一點,她就快要失去控制了!

偏偏在這個節骨眼上,陳觀潮忽然大叫一聲︰「寫好了!」

他對天大笑三聲,然後獻寶似的把劇本呈在寧寧跟寧玉人面前,笑道︰「看看!我文思如尿崩……呸,錯了是文思如山崩海嘯般的產物!」

寧寧掃了眼內容,心中一沉。

這一幕的標題是——《謀殺》。

因為富家小姐的受傷,陸雲鶴跟魅影大吵一架,兩人之間的矛盾終于達到了不可調和的地步。陸雲鶴忍無可忍之下,終于向魅影提出分手,魅影在挽留無果之下,決定殺死陸雲鶴。

「如果不能留下你的心,至少留下你的尸體。」寧寧輕輕念出這句台詞。

「其實這麼結局也不錯,不是麼?」陳觀潮點了根煙,叼在嘴角對她笑,「畢竟愛,就是獨佔欲嘛。」

寧寧驚訝的抬頭看他一眼︰「……你覺得這愛的盡頭是什麼?」

「上面寫的還不夠明白嗎?」陳觀潮用手里的煙指了指劇本,笑吟吟的對寧寧說,「這場愛的盡頭,是毀滅啊!」

兩人久久對視,久到陳觀潮模了把自己的臉︰「干嘛?看上我了?我告訴你,我可是有女朋友的人了,哦,不過最近已經有點受不了她了……」

寧寧笑著搖搖頭,心想︰你果然是假的。

真正的陳導才不會說這樣的話,如果真正的愛是獨佔欲,愛的盡頭是毀滅,那她早就通過了面試,她根本就不會出現在這里!

閉了一下眼楮,寧寧睜開眼道︰「我不能演這出戲。」

陳觀潮愣了愣︰「為什麼?」

因為我就快要失控了。寧寧心里這麼想著,卻又不能跟他說實話,她轉頭看向寧玉人︰「她也是魅影,讓她來演吧。」

陳觀潮似笑非笑的看了寧玉人一眼,他不知道為什麼導演看中這土包子,也不覺得這土包子身上有什麼「非常突出的優點」,他之所以把她留下來,給她一個跟寧寧同台演戲的機會,是為了讓她見識到自己跟寧寧的差距,早點知難而退,別再耽擱大家的時間。

這場《謀殺》,不僅僅是魅影對陸雲鶴的謀殺,也是他對寧玉人演藝事業的謀殺。

「也行啊。」他將嘴里的煙丟在地上踩滅,笑著說,「那就來吧。」

《謀殺》,開始。

寧寧靠在牆上冷眼旁邊,她不是新人,她在演藝圈這個大染缸里混了不少年,雖然沒什麼成就,但各種各樣的爛事都見過了,所以她越看越怒——陳導你怎麼又來了!你在電影里的假人怎麼也玩這套!

身為一個新人,一個還在上語音矯正課的新人,寧玉人大多數時候都是自卑的,尤其是她的角色還是電影的女主角,雖然是候補的,但也讓大多數人在她背後指指點點,如果她有高人一等的演技還好,問題是她沒有,所以風言風語愈演愈烈,除了導演,整個劇組居然沒有一個人看好她。

「你真的要選,選她?」寧玉人結巴了一下,「她比我好麼?」

「她什麼地方都比你好。」陳觀潮深深凝視著她,這也是個奇人,為了踩人,他居然暫時性放棄了耍帥,演得還挺像模像樣的。

「是,是……」寧玉人忽然忘詞了,她迅速低頭看了眼劇本,剛剛抬頭要把台詞續上,陳觀潮卻先一步搶了她的台詞說︰「是因為她長得比你漂亮?不,我不會愛上一具虛有圖表的軀體,也不會厭惡一個傷痕累累的靈魂。」

對手戲的時候,觀眾會比較關注說台詞的那個人,如果一個人的台詞多了,另外一個就少了,漸漸淪為對方的布景。

雖然寧玉人非常努力,但是屬于她的台詞正一句一句被對方奪去,偏偏她又不能說對方不好,因為在她這個新人看來,完全是因為她自己忘了詞,對方才好心給她補上的。

結果一整出戲,除了些許乏善可陳的台詞,留給她的居然只剩下一句。

「如果不能留下你的心,至少留下你的尸體。」

寧玉人說完這句話,剛要抬手去掐他的脖子,卻渾身一顫,一低頭,發現陳觀潮已經握住了她的兩只手,慢慢將她的手牽到自己的脖子上,他用一種極為復雜的目光看著她。

像是憎恨她的所作所為,又感激她對自己付出的一切,憐憫她的悲慘身世,卻又無法因為同情而給予她深情,這一切最終化為一滴淚水,順著他的臉頰滑落下來,像在對她說︰「殺了我吧,這樣你我就都解月兌了。」

寧玉人愣愣看著他臉頰上的淚水,直到一只手從旁邊伸來,拍在陳觀潮的手上。她轉頭,看見寧寧站在旁邊,冷冷看著陳觀潮︰「輪到我了。」

《謀殺》,再開。

寧玉人狼狽的退到牆邊,趁著低頭的瞬間,迅速擦了擦淚水。

「人跟人之間,怎麼會有這麼大的區別呢?」她看著寧寧,心酸的想。

明明都是從來沒演過戲的新人,寧寧的年齡還比她小一點,可她既沒有發音上的缺陷,也沒犯過任何一個新人會犯的錯誤,在寧玉人看來,對方簡直完美,是天生的女演員。

最可怕也最可敬的一點,是她為演戲付出的努力。

「只是為了演一個角色,需要把自己逼成這樣麼?」寧玉人心想,「為了讓自己更像魅影一點,睡棺材,吃冰冷的食物,洗冷水澡,不跟人交流,每天都一個人躲在不見天日的地窖里……這些我能做到嗎?我真的需要為了一個角色,做出這樣的付出嗎?做出這樣的付出以後,我就能變成跟她一樣的……怪物嗎?」

寧玉人冥思苦想到一半,忽然听見一陣痛苦的掙扎聲,她抬頭一看,嚇得臉色發白,尖叫道︰「你在干什麼??」

寧寧抬頭對她笑了一下,那笑容既天真又殘酷,像一根根指頭碾死螞蟻的小孩子,笑完,繼續跨坐在陳觀潮腰上,低頭掐著他的脖子。

寧玉人打了個哆嗦。

那樣的無動于衷,根本不是演戲。

而是真正的……謀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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