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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說話猶帶少年稚氣︰「哥哥, 我是逐流啊, 我終于又見到你了。」

程千仞喃喃自語︰「怎麼回事?難道我還在迷障中?」

他激發一道劍氣, 去劃自己胳膊,不料對方突然撲上前阻擋。劍氣擦過雪白細女敕的手背, 冒出一串殷紅血珠。

程千仞慌了︰「朝歌闕, 你干什麼?!」

逐流紅著眼眶,舌忝舌忝手背血跡,小模樣特別惹人心疼。

「我不是朝歌闕。你是不是還惦記著他?」

程千仞狂躁地抓抓頭發,他隱約意識到出大事了。

逐流來他身邊坐下︰「你別急, 我慢慢說給你听, 從你將我送走之後說起……你當時說了很多難听的話, 可我真的不想離開你, 所以總是入你夢境, 你還記得吧。」

程千仞被他勾起一點愧疚︰「嗯。」

「那是分魂術, 我在朝辭宮修行, 分出一縷魂魄去萬里之外的南央城尋你,但修為不足, 勉力施展,最終自食惡果,兩魂不願再合二為一, 我被自己的分魂禁錮在識海深處。」他眼中閃過一絲嫌惡狠厲,又很快壓下, 仍做乖順模樣, 「你在南央暮雲湖殺人那夜, 去見你的已經不是我了,是他。後來寫信與你斷絕關系,了卻因果,抹掉你為我立的心血誓,又自作主張讓你留在南淵學院,害你情緒失控被打傷的人也是他。」

「若不是他這次身受重傷,不得已陷入沉睡,我可能再也見不到你了,哥,我真的好想你。」

程千仞艱難地理解︰「你們不是一個人?」

「我才是程逐流,我有作為‘人’的完整感情。誰知道他是什麼東西。」

程千仞久久回不過神。

道祖在上,如果這不是一個玄幻的世界,他會認為是逐流童年受到強烈刺激,精神疾病導致人格分裂了。

少年又講了許多舊事,一面訴說思念,一面努力抹黑朝歌闕。

程千仞心里一團亂麻,只想借顧二的煙槍抽兩口,這都什麼事兒啊。

所以對方性情大變,是因為真的變成了兩個人?以後還會再變嗎?什麼時候變?

程千仞︰「那你的容貌怎麼回事?」

「父親死後,他為了戴上面具扮作父親,以修為改形換貌。但他昨夜去雪域黑塔殺魔王,使我法身受損,境界跌落到煉氣初期,恢復需要一段時間。所以露出了本來面貌,哥,我才十六歲。」

程千仞算算年紀,逐流確實應該長現在這樣。

但這一切太突然了,他一時無法適應對方親近,下意識側身避開少年的擁抱︰「等等!」

逐流仰起臉,俊美的面容在燭光下熠熠生輝︰

「你果然與我生分了,你以前說過,一世人,兩兄弟,難道是騙我?」

程千仞︰「不,我……」

「如果我對哥哥真心有假,教我功法盡散,不得好死。」

程千仞急了︰「我們是修行者,說出的話有天道感應,怎麼能亂發誓!」

他沒意識到,自己這句話,已經將對方當成了需要管教的小孩子。

逐流笑了笑。

程千仞︰「你听我說,現在更重要的是,以後怎麼辦。魔王已死,時勢生變,你什麼時候回皇都主持大局?你布局殺魔王時,做了哪些善後安排,東境魔族、西南兩反王、天下各宗門,你原本怎麼打算的?你的修為最快多久能恢復?需要我如何幫忙?」

逐流安靜听完,只用了一句話,就讓程千仞幾百個字白說。

他說︰「你還是把我當做他。」

程千仞怔了怔。听見少年小聲道︰「我不是你弟弟嗎……」

他被這句話擊中,心里陣陣泛酸,一把將人攬進懷里︰「是哥不好,你受苦了!」

逐流抱著哥哥的腰,滿足地喟嘆。

程千仞吃軟不吃硬,他就裝可憐,這一招可恥但有用。

可憐完了還要認真回答問題,才更顯得乖巧、討人喜歡。

「不要為我擔心,我有一個小世界,有很多時間修行。關于他殺魔王的事,我把知道的都告訴你。三年前,他察覺到魔王蘇醒,就開始著手準備……」

要動大陸上所有重要陣法,還不能被魔王知曉,最後一步完成之前,只能讓一切看起來是巧合。

程千仞越听越驚駭。

謀局千日,蒼生為子,只為這一件事。但它確實值得。

「我去慈恩寺赴約,也在他意料之中?」

「是,當時劍閣的處境,包括你會被選做山主,他都想到了。慈恩寺里,你在佛殿拔劍,冒犯佛宗威嚴,十寂已經對你起了殺意。但他正在和朝歌闕下棋。他持白子,朝歌闕持黑,中盤絞殺時,兩人勝負難分,朝歌闕突然在棋盤外落下一子。然後說了一句話——‘大師,我的目光不在方寸得失。’」

「就這句?」

「嗯,就這句。十寂再看棋局,看了一盞茶,說‘貧僧明白了’,便讓人出去傳話,放你與傅克己下山。」

程千仞陷入回憶和思考。

逐流話鋒一轉︰「現在魔王已死,安山王重傷,原家私兵烏合之眾,不成氣候。他想要的都得到了,還利用了你,一個人心思這麼深沉,實在可怕。我卻不一樣,我只想待在哥哥身邊。你就讓我再抱一會兒吧,這一刻我死了也甘願。」

面對這麼露骨的表達,程千仞有點不自在︰「胡說什麼。你身上還有傷,先休息吧。」

他將人拉起來,引到床榻邊。逐流卻不肯放他離開,堅定道︰「你這兩天太累,之前才會入障,你也需要休息。」

「我去隔壁打坐。」

「哥,我不太舒服,半夜可能傷口疼。」

「……好吧。」

秋暝真人多簡樸,屋里就一張床,程千仞彈指,一道劍氣熄滅燭火,程逐流放下帳幔,兩人並排躺著。

山間清冽的月光照進來,一片寂靜的黑暗里,程千仞忽覺十分荒謬。

昨天早晨出門,還是朝歌闕為他整理大典禮服,今天晚上,就和弟弟睡在一張床上。這兩人共用一具身體,卻不是同一個人。

過了一會兒,他听見逐流輕聲說︰

「你當年送我走,是怕護不住我,我長大了,都明白的。但現在不一樣,哥,你變得這麼厲害,除了你,誰能保護我?」

沒有哪個男人不喜歡被夸厲害。

旁人的吹噓,程千仞不太往心里去,但听見弟弟這樣說,突然激起作為家長、保護幼弟的詭異虛榮心。

「你放心,在你恢復之前,誰也不能傷害你!」

逐流見氣氛不錯,身子一側,摟住了哥哥的腰。

體溫隔著衣衫傳遞,兩人親密無間,呼吸交纏。

美夢成真,這種感覺太過滿足,他極度興奮,身體不可自制地微微顫抖。

程千仞渾身僵硬。雖然小時候也抱弟弟睡過,但現在少年身形與他一般高,還這樣撒嬌……

正想把人推開,卻感到對方竟在發抖。也是,才十六歲,受了這麼多苦,又突然失去修為,難怪會害怕。

他心里愧疚,伸開手臂,拍拍少年後背。

程逐流一怔,立刻乖順地說︰「哥,我害怕。」

「不怕了,哥陪著你。睡吧。」

第二天清晨,程千仞醒得早,一覺睡醒神清氣爽,幫弟弟掖好被子,去院中練劍。

不多時,懷清懷明來訪,程千仞在院里與兩人說話。

「都通知到了嗎?」

「嗯,山主放心。」

程千仞練劍時穿著簡單輕便︰「好,我去加件外袍。」

他今天請了澹山弟子和南淵學子來後山集會,說是大家隨便聊聊,也確實有許多話想說。

回屋穿上比較正式的外衣,一只形狀優美、白皙剔透的手突然從床帳中伸出來,扯住他衣袖︰「再睡會兒嘛。」

懷清懷明在院里,听見這句,齊齊驚呼。

程千仞心中緊張,一把扯回袖子︰「你干什麼!」

逐流撩開帳幔鑽出來,赤腳站在地上,默不作聲,淚凝于睫。很委屈的模樣。

美人垂淚,自然美得不可方物。

懷清懷明看傻了。

天啊,這人是誰,山主做了什麼。

魔王死了,大家昨夜喝酒狂歡,通宵達旦,山主整得更刺激啊。

程千仞看慣了逐流的臉,沒什麼特別感覺,只覺得自己在欺負小孩。

揚聲對窗外喊道︰「咳,你們先走吧。」

一邊手忙腳亂把逐流塞回去,低聲教育︰「哥哥錯了,不該凶你,哭什麼,這也至于哭嗎?我從前怎麼教你的,男兒有淚不輕彈!怎麼能在外人面前哭哭啼啼。你已經十六歲了!」

逐流嗯了一聲︰「我沒哭啊,剛起床打了呵欠。哥你快去吧。」

程千仞真的怕了他︰「好好好,我中午就回來。」

懷清離開後,忍不住激動心情,眉飛色舞,與相熟的弟子分享︰「悄悄告訴你們,山主房間里,藏了個大寶貝!」

一傳十、十傳百,集會正式開始前,整個澹山無人不知。

眾人百思不得其解︰「神兵、法器?」

「不能說。」懷清守口如瓶,「我和懷明剛才親眼看到,至于你們能不能看到,就隨緣分了。」

大家好奇地要死,差點把懷清打一頓︰「到底是什麼大寶貝!」

程千仞來到山坡,發現弟子們格外興奮,個個看著他兩眼放光。以為是魔王死去的消息傳開了,人心受到鼓舞。

「今天大家隨意些,都坐吧。」他率先盤膝坐在草地上,「開山大典幾經波折,最終圓滿成功,全靠大家風雨同舟,這很不容易。我們得互相感謝。但這只是一個開始,劍閣要面對的大考驗,還在後面……」

他在南淵時做過很多場演講,算輕車熟路。明天還要做誓師大會的致辭,今天卻不一樣,除了自己說話,他還想讓大家說話,想了解劍閣弟子、南淵學子們現在的想法、對一些問題的看法。

聊天時間過得快,氣氛放松,有說有笑。

不覺間日懸中天,程千仞突然驚道︰「你怎麼來了?」

形貌昳麗的少年站在槐樹下,手里提著三層食盒。

眾人雙眼放光,恍然大悟︰「啊——大寶貝!」

逐流羞怯地笑笑,迎上前︰「你早晨出門什麼都沒吃,中午還沒回來,我想你一定餓了,就帶了點吃的給你。」

弟子們高聲起哄。

直男程千仞不解風情︰「不餓啊,我早闢谷啦。」

逐流一怔,自嘲道︰「我忘了。我還當是小時候,原來已經物是人非。」

眾弟子交換著震驚的目光。

大寶貝不是風流債,是青梅竹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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弟弟,你這是搞哪一出啊。

逐流盤膝坐下,打開食盒,登時香氣飄散。

「天啊,好香,是板栗燒雞!」

「天天吃雞,我從沒聞到過這麼好吃的!」

容貌俊美的少年好脾氣地笑笑︰「做的比較多,各位師兄一起吃吧。」

弟子們快感動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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