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體版

趙美人與新入宮的「五姓女」不同,是新任荊州刺史家的小姐,也算是生長在官宦大族中的閨秀,一雙柳葉眉,鵝蛋臉,雖是單眼皮眉目卻很傳神。

滿秋隱約記得此女最擅箜篌,一雙素手繞琴絲,婉轉啼鳴訴衷情,她曾有幸見過這位趙美人一曲箜篌引,當時心中沒由來的就想到這句話。

趙美人氣度與那兩位落落大方的「五姓女」也很不同,帶著溫婉和內斂,為人很是低調,在宮中也並未听說與什麼人結怨。

「既然如此,美人不妨陪我走走。」

她沒有忽略那美人欲言又止,惆悵癟眉的神情。只是靜靜等著她把此事向滿秋訴說。

良久,趙美人咬咬嘴唇終究還是看向滿秋,「娘娘,自打入宮以來,妾很少見到陛下……」

只怕是因為「五姓」家族的女兒博得了皇帝的關注。也真是可憐了這位趙美人,滿秋不動聲色的看著她「美人何必這般心急?」

「娘娘您有所不知,自打進宮陛下便把心思放在鄭美人和盧才人身上,甚至不曾正眼看妾。妾一心進宮,只因仰慕陛下。」

滿秋有些吃驚,面上還只是帶著淡淡的笑容。「後宮佳麗三千,陛下只有一人,厚此薄彼也是在所難免。」

趙美人有些焦急,入宮以前父親母親便已經仔細囑咐過她,後宮女子心思詭譎,尤其是盛寵不衰的江貴妃更加不容小覷,只是自己若不是實在地位尷尬,也不敢這般出頭。

「娘娘……」她看著滿秋,隨即正色道「若是娘娘肯指點迷津,我願為娘娘鞠躬盡瘁誓死效忠。」

她挑眉看著那女子,不過是十七八的年紀,還帶著女兒家的天真和單純「趙美人不比這般客氣了,我對這宮中紛爭無意,你若是想問我陛下喜歡怎樣的女子,」她低頭頓了頓「君心難測,我若知道陛下心意便不會緊緊只是在這個位置上了。」

「娘娘」趙美人顯然不滿意,急急呼喚她一聲。

滿秋溫和笑笑,「或許,美人實在小看了自己,盧美人、鄭才人都各自有特色,美人也有自己的好處,一味活在旁人影子里有什麼趣。你只管端出你的優點來陛下自然會看到,不是嗎?」

趙美人暗自低頭思索著滿秋這番話,忽然抬起頭來對著滿秋行禮︰「娘娘,妾明白了,謝娘娘指點。」

滿秋好似長姐看妹妹那般帶著縱容和寵溺的笑意,把她從地上拉起,然後好好體貼了幾句話又囑托了些皇帝的喜好,便目送著那趙美人的背影遠去。

文潔在身後直到確認那美人已經走遠,才走到滿秋耳邊問,「娘娘為何要這般幫她,把她收服麾下豈不正好?」

滿秋依舊看著那個方向,「那女子也不是個省心的,既然她來問我,我又告訴了她自然是她在心中感激我多一分,今後她也可以顧及些往日情分。」

「就這樣,娘娘也不必把陛下的喜好全部告訴趙美人啊」文潔有些不甘實在覺得這個買賣不值當。

滿秋听了這話反而笑了「你想多了,我怎會全部告訴她呢」李明瀚喜歡的只有權力女人不過是權力的附屬,況且,她手指摩挲著胸前那塊紅玉,「若是今後此人可為盧美人鄭才人分得一分寵愛,對咱們也是有利,若是讓「五姓女」盡數奪得陛下寵愛,才是咱們滅頂之日。」

江貴妃依舊美艷,端莊的站在月色下凝望著行宮月色。

……

紀洛甫在狩獵大帳中為皇帝審核政令。

從帳子外面傳來一個略微尖銳的聲音「紀大人,兩位皇子的課業已經完成,只是還有些許細節不太理解,請您移駕——」

紀洛甫不以為意,從前江貴妃派遣李錫慈時常同自己聯系,如今錫慈嫁給自己,出入宮廷不便,便由貴妃身邊的內監擔任詢問兩位皇子功課一職。

今日見到小舒,紀洛甫並未做他想,便一路跟隨小舒前行。

可是偏偏越走越不對勁,似乎來到了獵宮的某個角落,周圍甚至不見宮人,紀洛甫並未表露,但愈發低沉的氣場讓人不忍忽視。

小舒只得尷尬訕笑,「到了,相爺大人」他打開一座不起眼的小室,手勢引導紀洛甫入內。

紀洛甫深深看他一眼,小舒自覺低下頭避讓。

屋子「吱呀」一聲被相爺推開。珠簾隱約踫撞,驚擾了猶抱琵琶的不見容顏的女子。

她一席雲紗對襟衣衫,柔軟淺碧色披帛安靜坐在流珠那端,聲音帶著淡淡的散漫「紀相爺。」

紀洛甫驚訝,不知為何江貴妃設計前來相見所為何事。

滿秋知道此人內心百般疑慮,她懶得與那人客套,直接淡淡一句︰「朕承□□、太宗、弘業。于茲兢兢業業……」

那是當年李夫人給她第二卷黃娟第一句話,多年深夜反復閱讀吟誦,似乎這長長一段話早已印透進她的生命里。

那卷決定了自己同明澈命運的聖旨。

只听到第一句話,紀洛甫很明顯的肩頭一震。滿秋甚至一邊背誦那段聖旨一邊帶著玩味的笑容看著紀洛甫內心驚濤駭浪身子顫抖不止。

「……昭告于天地、宗廟,將承瀚廢斥……」

「娘娘!」紀洛甫慌忙抬頭,雙膝直接重重跪在地上。

「紀大人,你好無辜啊!」滿秋一掌拍在桌案上,發出「砰」的一聲帶著不可冒犯的威嚴,「當年這張遺詔便是先帝所留,先帝念你忠誠耿直故此讓你參與旨意撰寫,你倒好!看到定國公同寧王遇難卻未曾發聲甚至對李閣老喊冤見死不救!你居心何在?」

「娘娘恕罪,微臣自知有罪!」紀洛甫磕頭急忙抱拳,心底深藏多年的隱秘被江滿秋依照揭穿,就好似被人踩到了尾巴,解開多年傷疤。

他一聲自問無愧,卻偏偏對此事難以釋懷。

「你竟還知罪?」江貴妃冷笑一聲,「當年本宮夫君有難怎不見你出面,本宮父親落馬戰場,不見你為之申辯!你竟然還記得你做了什麼?」

她怒不可遏,胸口一起一伏表達著自己壓抑的怒火「你明知是李明瀚某國篡位竟然還助紂為虐,你可知你究竟犯了怎樣的罪責?難道這些年,本宮夫君未曾如夢要你為他們十五萬大軍,江家軍眾人一同償命嗎?」

狼煙黃沙,橫刀立馬,一身冤屈,一只孤魂。

江然曾經找到江家帳下第十八軍一位都統,那時才知涼州一戰,父親為了疏散百姓把一部分兵士分派下去幫助百姓撤離,可偏偏營中細作趁此時兵力空虛引入大軍突襲,父親為了保護百姓和糧草,與朝廷大軍苦戰,守城整整三天只為百姓撤離。

三天,戰火連天,敵人切斷了父親同後方的聯系,大大小小百次突圍試圖沖入涼州。

父親四面楚歌,不眠不休,苦守整整三天。

最後敵軍分三路試圖包抄涼州城,防火屠城。父親帶著所剩無幾的部族從城西突圍,率領江家最後幾千忠臣試圖前往西北支援明澈。

奸細趁此機會在父親的水中下了□□。

父親體力愈發不支,原本突圍的前鋒梁將軍突然叛變。百般無奈之下,敵方截斷了涼州城西最後一條出路,父親與敵方將領背水一戰。

藥性發作,最終被劇毒蝕骨,疼痛不止之際,父親年邁,只得神志不清的同朝廷將領對峙。崔魏鑫大刀落下,天人兩隔。

那人曾在戰勝後說「如同碾死一只螞蟻那般簡單。」

這件事,滿秋得知,並無任何反應,只是突然想起父親曾經對自己說︰「我征戰一生,不求綾羅厚葬只求馬革裹尸,無愧于心!」

父親終究未曾愧對本心,忠孝節義,他算是都做到了。

身為他的子女,自然不能讓他失望。

江家人,哪個不是響當當的硬骨頭。

「紀洛甫,你可知你害死了十五萬忠魂?」滿秋低頭看著他。

紀洛甫看著前方,眼神痛苦「娘娘,我錯了」

她想說你怎麼不對著那十五萬人說呢,讓他們去原諒你。可是她還是嘆了口氣,「你可知本宮知道你當時畏縮並未出頭時,心里還有那麼一分慶幸?我當真慶幸沒有再多幾個忠臣含冤,如今朝廷還需要你們,我也需要你幫我為那些將士平反!」

紀洛甫听滿秋所言,更加愧疚,「娘娘,我一直憎惡自己,沒有李閣老那份勇氣,或許當年我就應該出頭,這件事我是從頭至尾的見證者,可我偏偏在皇帝殺害太多人之後退縮!」

他自責頹廢的跪在地上。「每每見到小慈我就感到愧疚,是她救了我,我卻未能保住她的家人!我自詡男子漢頂天立地,可我知道我只是一個懦夫,口口聲聲說著忠君愛國,卻臣服在一個殺父弒弟的人腳下。」

滿秋望著他,「可你最終還是選擇守護小慈,你還是把丞相做得很好,如今百姓都在依仗你。」

他苦笑「我不過是想要平復自己愧疚的內心罷了。」

「紀大人,我姓江,我始終是江家的女兒」滿秋站起身,睥睨看著他「我留著江家的血脈,我絕不會容忍江家背負罪名任由後世唾罵。我也不會允許那些忠骨始終背負著逆賊的名聲,十五萬士兵,我總要給他們一個交代!」

珠簾「嘩」的一聲,被里面的女子撩開,她步伐沉穩目光堅定,壓抑著上位者的怒氣。

紀洛甫听著江貴妃這些話,本該覺得此女所言荒唐可笑,可是偏偏覺得或許這是一件可以卸下多年心魔的一個機會。「娘娘……」

「我知道此事很難,尤其是對于當今陛下而言」滿秋目光蒼茫泯然「可我一定要做,江家不能背負那樣的罪名,那十五萬人要還給他們一個清白!哪怕窮盡一生,哪怕前面是萬丈深淵,我也絕不會後退。」

溫馨提示︰方向鍵左右(← →)前後翻頁,上下(↑ ↓)上下滾用, 回車鍵:返回列表

投推薦票 上一章章節目錄下一章 加入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