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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路不好走,郁慈又是幼年夭折,身份低微,自然沒什麼大排場,葬禮也不過只有幾個人,郁悉當先跪在新墳頭,小小的身子穿著一身喪服,披麻戴孝,哭成一個小淚人兒。

身後便是幾位叔伯,只站在郁悉身後,墳頭的新土上落下一層層的白雪,仿佛為這個思無邪的小書生,添上最後一件新衣。

宋澄抹了一把眼淚,將帶給郁慈的《詩經》拿了出來,他走近跪在郁慈的墳前,他伸手拍了拍郁悉的肩膀,伸手給郁慈添上了一炷香,默默咽下了淚水,帶著哭音給郁慈說話,他道,「郁慈,我是宋澄,我來看你了。」

祁鉞站也不是,跪也不是,最後只得蹲在了宋澄的身旁。

宋澄將帶來的詩經翻開,或背誦,或吟唱,念一首,便燒一頁。

「江有汜,之子歸,不我以。不我以,其後也悔。」

「江有渚,之子歸,不我與。不我與,其後也處。」

「江有沱,之子歸,不我過。不我過,其嘯也歌。」

宋澄終于忍不住,他放聲大哭,趴在郁慈的墳頭,他不能理解,為什麼蒼天如此薄情,郁慈才多大,他還是是個小孩子。宋澄還記得郁慈膽怯眼中閃出的光華,如果他還活著,如果他還活著,是不是也能青史留名,風流百代?

「郁慈,對不起,我來遲了,我,如果我昨天來就好了。」宋澄不管滿地雪,似是感受不到冬日里凜冽的北風。祁鉞心疼地將宋澄拽了起來,他拍了拍宋澄的肩膀,扯出還帶著體溫的棉衣給宋澄擦了臉上的淚水,「澄,逝者已矣,你不要這樣子,你瞧,眼淚鼻涕都凍在一起了。」

宋澄抱著祁鉞放聲哭,嘴里不斷地說,「祁鉞,郁慈死了,郁慈沒有了,他不會再回來了。」

郁悉抹了一把眼淚,他對著宋澄道,「澄哥,你不要哭了,我哥說,如果你來了,就告訴你,生老病死,人之常情,不要難過。」

宋澄將身子從祁鉞懷里抽了出來,只見郁悉眼楮紅的像小兔子一般,卻還在安慰自己,宋澄伸手給郁悉擦了擦眼淚,他哽著道,「小悉,以後我就是你哥,郁慈不在了,我就是你哥。」

郁悉點點頭,他道,「哥。」

這年,宋澄十歲,而郁悉,只有六歲。

葬禮也耽擱的時間長了,一行大人便帶著孩子們下山了,宋澄一路牽著祁鉞的手,一句話也未說。他不是個小孩子,他身體里住著一個少年的靈魂,他知道死亡意味著什麼。他從生下來身體便不好,小時候醫院就像家里一樣熟悉,等年紀大了才好些,等上了大學,也因著身子不舒服休學了半年。

宋澄突然想到,他在現代還活著沒有?怕是死了吧。

宋澄為古代的醫療條件感到悲哀,一個簡單的感冒,便輕而易舉地奪去了一個幼小的生命。宋澄仔細回憶了那位婦人所說的郁慈的病狀,卻更無奈了。他住院的時候,曾見過這樣一個小孩子,也是郁慈這樣的年紀,和郁慈一樣的癥狀,因為感冒引起的心肌炎,在現代的醫療條件下,那個孩子很快就痊愈了。可是在古代,這病,就是讓御醫來了,怕是也沒有辦法吧。

宋澄心中不覺嘆了一句,都是命。

宋澄恍恍惚惚被祁鉞牽著下了山,剛下山便看見徐覆之一身玄衣站在大雪地里等自己和祁鉞,宋澄走近叫了一聲,「哥。」

徐覆之將宋澄抱了起來,其實宋澄此時已經十歲了,雖然骨架小些,可是畢竟是個大孩子了,徐覆之卻像小孩子一樣將宋澄抱了起來將他向披風里裹了裹道,「沒事了。」

宋澄窩在徐覆之的懷里,吸了幾口干燥溫暖的氣息,他盡量平靜地道,「郁慈沒了。」

徐覆之只拍了拍宋澄的腦袋,「回家吧。」

「嗯。」

徐覆之抱著宋澄,帶著祁鉞向郁慈的幾位叔父道別,轉身離開了郁家村。祁鉞不時偷眼看看宋澄,徐覆之向著祁鉞比了個噤聲的手勢,悄聲道,「已經睡著了。」

祁鉞點點頭道,「睡著了就好。」

徐覆之點點頭,方才看見祁鉞牽著宋澄哭的稀里嘩啦,眼神恍恍惚惚的樣子,他就知道這孩子傷心到了極處,也沒敢再說其他的,十歲的孩子,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心里自有他的想法,自己安慰人這些怕是做不來,還是要回去讓娘來好好哄一哄。

眼看就到了年下,書院也放了假,最後一堂考試,沒了郁慈,宋澄沒有任何懸念的考了第一名,可是拿著手上的那份卷子的時候,宋澄心里更不是滋味了。

自從郁慈去世後,祁鉞和祁忱便乖得不得了。宋澄便是嘆口氣,祁鉞也要跟上來看看宋澄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祁鉞收起自己的試卷,收拾了書篋回家,他拍了一把宋澄道,「考了第一還不高興?快點收拾好回家,我娘今天炖了肉,讓你去我家吃呢。」

宋澄將考了第一的卷子隨手塞進了書篋,他道,「有什麼高興的,郁慈不在,你們能考出個什麼?」

祁鉞最近總是見宋澄苦著臉,嘴里不時就是郁慈如何,當真是又心疼,又覺得自己的小兄弟怎麼就滿嘴都是郁慈了,他哼了一聲道,「不就第一麼,等著,明年我一定考給你看!」

宋澄點點頭道,「拭目以待。」

年關將近,外面的街道上已漸漸掛起燈籠,年味漸濃,前幾日下的雪還積在屋檐樹梢上,宋澄抬頭看了一眼淡淡的夕陽,和身邊一副大佬樣的祁鉞,他嘴角勾起了自郁慈去世後的第一個笑容。

生活就是這樣,無論有多少苦難,人們都要咽下去,並繼續向著未知的、會有更多的人走來和離去的路上走下去,不能回頭。

宋澄拍了一把祁鉞的肩膀,他笑著道,「謝謝你,祁鉞。」

祁鉞被宋澄忽如其來的客氣驚嚇到了,他一愣,更看見了宋澄臉上久違的笑容,他模了模腦袋笑著道,「客氣什麼,你是我兄弟,我是你鉞哥!」

宋澄點點頭道,「我回去就把你的彈弓還給你。」

祁鉞︰還給我!竟然要還給我了!

他忍者心頭的不盡的驚喜,壓抑著嘴角的不斷彎起的弧度,裝作完全不在意地樣子道,「還,還給我?你喜歡,你就拿去玩嘛,當然,如果你要還給我,我也是不介意的。」說著還搓著手干笑了幾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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