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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五章;

年華到府里的馬廄中牽了一匹面相不錯的馬兒,就獨自一人匆匆出府了。出城後又直接選了條捷徑,狂甩馬鞭向皇寺的方向趕去。

這一路風聲、花香、鳥語。疾疾的馬蹄聲,倉皇不安的心神。她心中情緒翻騰,種種感情交雜在一起,編織成一根奪命的鎖鏈,讓她喘不過來氣。耳邊嚶嚶回繞的都是哪一句話。

「孤很早便將它送與圓方大師了,約莫有八.九年了。」

當她听完這一句話,心中如釋重負。突然有一種很恐懼的感覺,什麼時候對他的感情已經超過了家族之憂,竟是完全沒有察覺一絲一毫。知道不是他後,是慶幸還是僥幸已經分不清了。師傅曾經說過,迷茫在情愛中的人最是糊涂,可若是有清醒的那一刻,便也就是讓恩怨愛恨涼透了心——

ど兒回府的時候,有些興奮,有些擔憂。她已經將近兩個月未曾見過自家小姐了,不知小姐是瘦了還是胖了。但回了拾玉院後,卻只發現了年華留與她的一張字條。

「有事,明日便回,勿掛。」

本是平常的留言。但ど兒看後,神情很是慌張,立刻便揪了院中的一個丫鬟詢問;「小姐她是什麼時候走的?」

那小丫鬟被她嚇得有些膽怵的回答;「五日前。」

果然,ど兒心中一陣後怕。那紙條上的日期是五日前,可是小姐卻說明日就回,那便是一直未回了。她家的小姐她最是理解,于承諾這件事上很看重。小姐性子雖然有些胡鬧,但向來是個說一不二的人——

年華想她可能是過于急迫,于是上天便安排了這麼一出事故。令她騎馬時粗心摔傷,被過路的樵夫撿回了家。躺在樵夫的小木屋中休養了幾天,心果然就變得平靜了許多。待到今日終于行至皇寺山下,她反倒是心中一絲波瀾都沒有了。

或許她今日不該來的,許多事情因果輪回,她在這條路上太過于心急,就難免會發生像墜馬這樣的事情。正想回身找個地方坐下,靜靜思考一番後才做決定。

哪知回頭時陽光耀眼,一匹駿馬嘶鳴一聲停在她面前。鍍上了一層金光。光線刺眼,她眯眼只看見那翩翩白衣在空中飛揚,被鍍上了一層金光。高大挺拔的身姿逆著陽光,為她遮出了一片陰影。

「殿下?」她不肯定的問了一句。

「嗯。」淡淡一聲,駿馬上的人。

原來流瑤路經拾玉院,她與ど兒平日里關系不錯,正好見她焦灼模樣,就上前詢問了幾句。流瑤這個姑娘也是不傻,于是這事後來就自然而然的被太子殿下知道了。

「太子為何前來?」她看著馬上的人傻傻問出口。

禹玨堯翻身下馬,將馬拴在了旁邊的木樁子山,回身對她道;「來看圓方大師,孤與他交情不錯。常來听大師講禪。走吧,一起進去。」

皇寺在山頂上,求佛的人看的便是一顆虔誠之心。這條路很長,走的也很是艱苦。每一步都傾注了一位祈願者的希望。

「你知道這台階有多少個麼?」

年華猝不及防的搖了搖頭,她第一次來這里,怎會知道。

「九百六十九個台階。」禹玨堯一聲輕答,語氣有些深沉。

她吃了一驚,側頭問道;「殿下怎會知道?」

「數過。」依舊是不咸不淡的一句。

年華頓了一下,便落後了他一個台階,站在背後看著他的背影。愣一下後便又匆忙跟上。

「孤小時候,圓方大師曾經說過,孤這輩子與佛無緣。所以從不肯帶孤來皇寺。後來孤便偷偷來到這里,數了台階,一步一步踏上去。現在想想,那時也才不過八歲光景。」

「這大師當真是無聊,那他可還說過其他的?」年華莞爾一笑,對著身旁的人道。心中卻是有些感慨,這人從小便如此要強。

禹玨堯眸光忽而深邃黝黑,良久後才慢慢道;「說過。他說我這一身,最不能沾染的便是情愛二字。一旦惹上,便是戒不掉的□□,蝕骨噬心。」

年華听他話語有些悲涼之意,不由想安慰一番;「佛家常說,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愛別離、怨長久、求不得、放不下。大概在他們眼中,人生總不能完美,每個人都是下凡來歷一場劫難的,所以殿下務須介懷。」

「你師兄說得對,你若是勸起人來,總有一套。」禹玨堯語氣輕快了些,不似剛才的沉重,卻不知是自己想通還是年華的話起了作用。

「慧普大師便是圓方大師的師傅麼?我從前雖遠離帝都,但亦是常常听師傅提起過。說是這慧普大師一生悟禪,參透了無數的世間真理。我雖然討厭這些佛佛道道的事情,但是對這大師還是有些神往的。」她覺得二人還是找些話說,才不會顯得過于尷尬。畢竟這條通往我佛的路,太過于漫長。

「慧普大師已經閉關悟佛數十年,便是連孤都未曾見過。不過我父王卻有幸見過一面。」

二人你一言我一語,一直走到了夕陽斜掛天邊。天地間一片霞光,籠罩著山間的那所寺院,在一層層的階梯上,拉出二人長長的影子。山林靜謐,鳥獸無聲,她似乎能听到彼此的心跳。深一下,淺一下,伴隨著寺院滄桑的鐘聲。

許多年後,年華回憶起這一幕。仿佛時光靜止,將二人定格。當真是應了那句話,年華似錦,歲月流長。她想或許很多人拜神求佛,求的也不過就是那片刻的安寧。而那個傍晚,帶著點點霞光,帶著一顆平靜無波的心,她曾經擁有過,同他一起。

終于,這條路走到了盡頭,她似乎也想了很多事情。

「殿下,無論以後前途多少艱辛,無論經歷多少世間冷暖,只要殿下信我、任我、用我,年華便陪殿下一直走完這條路。」

身旁的人頓了一下,看不出情緒的變化。在年華覺得空氣都要凝固的時候,才听到他的聲音。

「為了你師兄?」

「為了殿下。」她清淺回答,卻是無比堅定。

皇寺的圓方大師領著寺院的小沙彌去做晚課了,他二人便被安排在一間廂房里了。但是年華覺得他們今天大概也沒有時間下山了,于是便討了兩間廂房。但是寺院的廂房幾乎都是長一個樣子,年華乍一看還以為進的是同一間。

直到天色黑透,才有和尚傳信,說是圓方大師在自己的禪房里招待二人。禹玨堯問她為何一定要見圓方大師,那顆珠子又是怎麼在她手里的。但是年華只笑笑,並不作答。她雖然已經決心輔助他,但有些事情還不到時機,便不能輕易相告。

圓方大師當得起大師二字,一派高深模樣。但年華曉得,從前常常也有人慕名前往璟山,就是要一睹年長風這隱士高人的風采。

她師傅平日里是個糟糕至極的小老頭子,但往往這時便會拿捏著架子。在房中架起燻爐,弄一些仙霧繚繞之感。她曾鄙視師傅這種做法,但是後來師傅卻告訴她,那些上山的人,求見的不過是自己心中的高人,而我又何必去做那惡人。他們想見的見到了,誰又去管真假,求個理所當然罷了。

她听後,也總結出一個道理。干一件齷齪事情之前,一定要給自己一個滿意的理由,這也是求個心安理得罷了。

圓方大師並未睜眼看他二人,只一下一下敲打木魚,旁邊也擺了個香爐。但是卻仿佛能感應到他們,滄桑幽沉的聲音道;「阿彌托福,殿下與這位女施主今日上山,不知所謂何事?」

年華低頭看他手上佛珠,是嬌木佛珠!但是…但是並沒有缺了什麼。一時有些失落與疑惑。師兄與殿下都已經認定這珠子的來歷,為何圓方大師手中的佛珠卻完好無損。

「是孤叨擾了大師清修。只是途經此地,拜一拜神佛罷了。」禹玨堯姿態放的低了些,顯得恭謹。

圓方大師嘴角卻莫名起了一絲笑意,很是高深。敲打木魚的手頓了一下;「殿下向來不信神佛,今日怎又與我佛有緣?罷了,罷了。」

一直待二人走出禪房,年華心中都是迷茫的。心果然不能太過于急躁,否則面對的只是一次又一次的失望。禹玨堯也沒有再逼問她,放她回了廂房。晚間有人送來些齋飯,難得的還泡了一壺茶水送來。她心中郁結,將那壺茶水喝了個底朝天。可奇怪的是,這茶卻像是酒一樣,喝的她暈暈乎乎的。迷蒙間,似乎听見外面小和尚的竊竊私語。

「你可莫要忘記了師祖那房中的曼陀香要晚飯過後三刻掐掉的,一刻都不能晚。還有前些日子宮里賞來的魂京茶要放上三日晾干後方可給留客喝上。」青袍高個兒和尚對著旁邊稍矮一點兒的和尚低聲吩咐。

「是是是,師兄。我怎會忘記呢,那曼陀香我早就掐掉了,魂京茶再有兩日也晾干了,不會出錯的。」小和尚聲聲應和。

「對了,殿下房中的茶都要是上好普洱才行。女施主房中的茶選溫和點兒的即可。」高個和尚又是小心囑托,二人像門口走去。

房中的年華已經听不到小和尚的回答了,心里卻是有些發笑的。好個粗心大意的小和尚,定是忘了師兄的囑咐,將魂京茶給她泡上了。她雙頰暈紅,只是沒有鏡子,年華也不知自己此時的模樣是如何的頹靡。

還是去找禹玨堯,討些他的茶水喝才是。未晾干的魂京茶,便如這名字一般,會讓人迷亂離魂。需喝幾口旁的茶水才好,沖沖腸子便好。臨走時看了看自己桌子上的茶壺,眸中閃現幾分精明頑笑。

隱隱約約還能記得禹玨堯的房間,她忘了敲門,就那麼直直的推門進去。

「我來尋殿下幾口普洱茶喝,你…」話未說完,便立刻轉過身去,神情一慌張又匆匆跑出房間。

「啪!」清脆一聲。她在外面將房門關上。

房中,禹玨堯穿好上衣後,才去將門打開。卻感到一股力道阻礙著他,原是外面的人一直都拉著門。

「那個…我來借你一壺茶水。你…你從窗戶遞與我便是。」

外面結結巴巴的聲音響起,他不禁一笑。看看四周,簡陋的禪房里哪里有什麼窗戶。而此時外面的人似乎也發現了這個事實,又有斷斷續續的聲音傳來。

「那…那我將門打開,你遞與我就行。」話音一落,房門就被開了個小小的縫,一只素白玉手伸了進來。

他轉身拿起桌上只喝了一口的茶壺,又回到到門口,在將要遞與她的那一刻,猛地一用力,將外面的整個人都拉了進來。

年華沒有絲毫的心里準備,踉蹌著被拉進來,跌入了一個堅硬溫暖的胸膛。待將要站定後,她猛地推開面前的人,雙手抱著自己的茶壺。她將自己的的茶拿了過來,想與他交換。拿著自己不好的,換人家好的,這事她從前常干。

禹玨堯看她一臉倉皇驚嚇的模樣,像從前他狩獵時,林中四處逃竄的小鹿。剛剛不過一時興起,才拉她進來,此時卻又多了幾分興趣。

「給,你要的茶。」他伸手遞過剛剛拿在手中的茶壺。他只著了一身白色單衣,越發襯得身形修長。一張俊美容顏在燭火的映襯下,有些迷離之感。

年華不滿他的惡作劇,但是礙于此人身份,只能是默默趁他不注意時,狠狠剜他幾眼。噘著嘴接過他的茶壺,又將自己的放在他桌上。

「我與你交換,不白拿你的茶。」她頭腦本就被魂京茶沖的有些昏,此時說話有些放肆懶散。放下站定後,又使勁兒嗅了嗅鼻子,眼中波光流連閃過,熠熠生光。

「你房中怎麼這麼香?像是…像是…」她歪著腦袋努力的想說個所以然來,卻總是想不起來這熟悉縈繞鼻尖的味道。

禹玨堯坐下,隨手倒了一杯她拿過來的茶水,先是淺嘗了一口;「是什麼?」——

寺院茶室的小沙彌今日很是頹然,因他剛剛發現自己錯把魂京茶當作普通茶水送到了那位女施主的房間。怪不得師兄天天說教他,自己果然是個粗心的小沙彌。

頹然的他蹲在角落里,默默數著茶籽。師傅說傷心著急的的時候,就來數東西。但自己還是去後山掃地清靜些,他太笨了,總是做錯事,惹得師兄生氣。這麼一想,心中就舒坦多了。

他站起來想把今日從師傅房中換出來的曼陀香扔掉,卻發現怎麼也找不到了。師傅這些時日吩咐過,中間隔一日不必換香。今日該換了。

猛地靈光一現,他那光溜溜的腦袋便拼命搖起來。糟糕,那香灰渣子被他不小心當作新香放到太子殿下的房中了。他頓時著急起來,又蹲在角落里數茶籽。

自己又果然是個粗心大意的小和尚了…好像記得師兄曾經說過,魂京茶萬萬不能與曼陀香一道用的。不過幸好,幸好,他沒有將兩者用在一處。這麼一想,心中又舒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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