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小莫沉默，好像默認了趙一陽的話。
兩個人面前透明玻璃上小型擴音器混雜著趙一陽稍顯沉重的呼吸聲。
「連你也……」
「重要麼？」坐在對面的佟小莫驟然出聲，「容修在那天早晨究竟打不打算去那間房間，重要麼？」
趙一陽用手捂住了他的嘴唇，緩慢往上蹭去，捂在他的額頭上，在手掌的掩蓋之下，他狠狠的閉上了眼楮，抽吸一聲，用手掌撥亂他的頭發。
他當然知道不重要了，那天分明是一個兩難題，不論容修究竟想不想要去那個房間，容修都不能去。
「但是我還是不明白，那些東西分明是我派人放在那個現場的，為什麼最後趙蛋兒……趙景亦什麼都沒有檢查出來？」趙一陽呢喃著，「難不成你們有本事將警|方已經提取的證物掉包？」
趙一陽這般說著，又是搖了搖頭，「這樣做的風險太大，而且若是被警|方發現了會非常麻煩。那麼究竟是……」
佟小莫咳嗽一聲，清了清嗓子，「那天晚上，我的車就跟在趙景亦的車後面。」
「我知道，如果不是這樣還不那麼容易將你咬出來，但這有……趙一陽驟然瞪大了眼楮，忽而想到了什麼一般，不敢置信的看著佟小莫，「難不成你……」
佟小莫的臉上清清爽爽的，倒是沒有那麼多的表情，仿若趙一陽的話不過是平常的家常罷了。
「嗯，提前就已經將東西調換過來了，趙景亦最後喝下去的東西里面放進去了的甘草片的粉末。」
趙一陽有些泄勁的靠在了自己的背椅之上，他以為在這場斗爭中他不過是走錯了一步，卻沒有想到，從一開始，佟小莫就已經布下來了網，就等著魚上鉤了。
「那麼我跟著葉楓去找趙景亦的事情……」
「這是不可避免的。」
「趙景亦將你咬出來的事情？」
「提前跟趙景亦打好招呼了。」
趙一陽長長的呼出來了一口氣。
這一次他完全明白是怎麼一回事了，佟小莫在發現趙景亦行為不對勁的情況下，提前調換了可能讓趙景亦背上罪名的東西，並假借其他藥物制造出來趙景亦吸毒的假象，在趙景亦的事件發酵之後又讓趙景亦找機會將佟小莫咬出來。
「你就這樣有自信你進來了之後還能夠走出去？」
佟小莫斂下眉眼，手指扣在衣角之上，聲音放低，「只是直覺罷了。在你被捕的前一天晚上，你去找過容修了吧？」
「如果不呈現出來被你們逼到絕境的假象，你怎麼敢大膽的進入容修的房間企圖跟他交換條件呢？」佟小莫笑了，並非對于失敗者的憐憫，而是對于他自己的嘲弄。
「其實我曾經發誓再也不會成為賭|徒的。」
「沒有想到我來現世一遭，竟然親手打破了這個誓言。」
趙一陽沉默了好半響。
「你這樣繞著彎子，就是為了最終讓我進來？佟小莫，你若是真的足夠聰明，你就應當知道，我也不過是一枚棋子罷了，就算是將我送了進來，只要二爺在外面一天，他便不可能放過你。」
佟小莫格外認真的听著趙一陽的話，隨意的說著，「我也不過是順勢而為罷了，關于繞圈子的好處。你猜公眾們喜歡不喜歡趙景亦這種反轉的戲碼……至少從某種程度上，他們是喜歡的。」
「所以你這樣繞圈子只是為了培養趙景亦？」趙一陽站起身來，聲音驟然拔高，「為了區區一個趙蛋兒就敢于冒這樣大的風險？值得麼？」
兩邊負責監視的警員見到情況不對勁，立刻沖上前去拉住了趙一陽，「坐下！」
佟小莫看著面前的情景，嘆息了一聲，權當是听不見趙一陽驟然拉高的聲音，歪了歪頭，「我不過是想要踏踏實實的做好我手上的每一個項目罷了。」
「很難理解麼？」
在兩名警員的們的強制之下，趙一陽悻悻的坐回到他自己的位置上，低下頭，手上帶著的手銬磕在背後的靠椅之上，發出不大不小的 啷一聲。
兩名警員就站在趙一陽的旁邊，格外警惕的盯著趙一陽，卻見趙一陽的情緒仿若平靜下來了一般，隨口說著，「佟小莫，以前的你可不是這樣的。」
「以前的我是什麼樣的？」
趙一陽卻是不正面回答佟小莫問題，「你能不能去想辦法跟警|員說一說，給我一支煙？」
佟小莫一挑眉眼，對于趙一陽的這個要求，卻是有些驚詫的。從認識趙一陽開始，他就從來沒有見過趙一陽吸煙，至少在公共場所沒有過，他甚至記得趙一陽的房間中沒有人任何煙塵的痕跡，倒是小書櫃中放著一個用過的透明煙灰缸。
佟小莫思忖一下，「煙的味道，還能習慣麼？」
趙一陽的手上沒有東西，卻好像手上有一只煙夾在二指中間，他做做樣子一般的嘬上一口，一口涼氣，「這東西的味道我都快要忘記了。」
「佟小莫，你說人也真是奇妙。」
屋頂上掛著四個還算是亮的日光燈，打下來別的燈光映的趙一陽的臉色有些慘白，「煙可真是個好東西，我曾經沒日沒夜的抽了好長一段時間，可自從五少爺的一句話，我就把這東西戒掉了。」
佟小莫听著，稍稍眯了眯眼楮，卻也只是靜靜的听著。
「煙我真是說戒戒掉了，可有些東西真的不是說不在乎就能夠不在乎的。」
「佟小莫，我從你跟在五少爺身邊開始，我就已經非常厭惡你了。」
「我知道。」佟小莫隨意的應了一聲，「我現在知道了。」
「在你被四少爺派到五少爺身邊之前，待在五少爺身邊的人一直是我。」趙一陽的聲音到了此刻真是連起伏都沒有，緩慢著，仿若在訴說著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
「上面的少爺們兒為了五少爺費了多少心思送來多少漂亮的人，五少爺都連看都沒有多看一眼，唯獨留下來了我。」
「若不是你後來到了五少爺的房中，我可能到現在為止都還是五少爺身邊的人。」
佟小莫在對面沒有察覺到的情況下，蹙了蹙眉頭。
趙一陽現在說出來的這話，對于佟小莫而言就像是一個陌生的區域一般，他從來到這個世界開始，到被容修立為身邊的助理，都是毫無邏輯——或者說完全就是湊巧。
但是趙一陽的意思，容修選擇了他並不是湊巧？
「佟小莫，我不服氣。在我離開了五少爺的身邊之後，我都有故意接近你，我想知道你身上究竟有什麼特點讓五少爺改變了口味，特別看中你。」
「自從我接觸你之後，我對你是非常失望的。你身上並沒有什麼特別的地方，除了的長的確實漂亮，你就跟當年被二爺送進五少爺身邊的其他小寵物們沒有什麼區別。」
佟小莫始終沉默，沉默此刻變成了他的利器，必要的時候能夠保護他不被趙一陽的話語戳個正著。
「果然，沒過多長時間，五少爺同樣也拋棄了你，將你丟去了新人訓練營——若不是四少爺容思，依照你的素質，很有可能從新人訓練營就直接被淘汰下去，從此離開容家。」
默默的听著趙一陽的話，佟小莫卻是從中抓住了關鍵，趙一陽說的事情，是他……或者說這個身體的過去。
他自以為的與容修的第一次見面，實際上並不是第一次。對于‘他’來說是第一次，對于容修而言並不是。
原來他從來到容家開始就已經卷入了不得了的關系旋渦中了啊。
佟小莫心中暗暗的琢磨著，表面上，順著趙一陽的話說，「我離開了不正是你可以繼續待在五少爺身邊的時候？」
趙一陽卻在這種時候露出嫉恨的神情，「我本以為五少爺拋棄了你之後，便不會再對你有什麼心思……我沒有想到，五少爺會重回啟用你，我更沒有想到，你如今竟成為了五少爺身邊最炙手可熱的人，誰也不能夠隨便動你，我不能，四少爺不能，就連二爺也不能。」
「可是佟小莫。樹大招風。」趙一陽的聲音又繼續平靜下來，看著佟小莫，透明玻璃對面的人的確很漂亮，像是從虛幻世界中走出來的洋女圭女圭，若不是親自領略了佟小莫的手法，他到現在都無法相信佟小莫能有這等心思。
「我在容家已經不可能成為什麼氣候了，所以這里算是一點點告誡吧，感謝你對于我父親和我姐姐的幫助。」
「你以後在容家要小心二爺。以二爺對五少爺的‘執著’，他不會不可能坐任你一步步的在五少爺的身邊扎根的。」
「還有，我沒有看錯，四少爺對你，應當是真心的。不然當初你被五少爺拋棄後，他也不能夠為了保住你在容家的位置鬧出來那麼大的事情。」
「最後。不要太相信五少爺。」
探視的時間到了，原本站在趙一陽身邊的兩名員警上前來提醒，同時讓趙一陽離開位置。趙一陽想也不想的，便從玻璃的那邊的椅子上面站起身來，跟著兩名員警的身邊往回走，剛剛走出去一步，忽而回過頭來，對佟小莫說出來了這一次探視的最後一句話。
佟小莫從警|察|局走出去的時候，陽光還算是明媚，空氣中有絲絲涼意，他拉了拉自己的衣襟，快速的往門口不遠處的公交車站走過去。
剛剛走出門口，佟小莫便見到有一輛黑色的並不顯眼的車子停在路邊，車窗被搖下來，露出一張熟悉的，俊朗的面容。
是容修。
佟小莫輕笑一聲，「你這個車，從哪個佣人哪里弄過來的？」
「新來的園丁。」
佟小莫坐到副駕駛上，系好安全帶，揉了揉額頭，「看來我還得想出一個好理由來解釋為何園丁的車會被你開走。」
「車自己開過來的。」
這個理由簡直糟糕透了，佟小莫又是捏了捏眉心，「車上還有什麼幽靈不成？」
一時半會也想不到什麼好理由去搪塞，佟小莫索性靠在靠背上，緩慢的閉上眼楮，這些天以來他是真的非常疲倦了。快要睡著之前，腦海中隱隱約約的閃過趙一陽最後跟他說的那句話。
「你不奇怪麼？別的少爺都有從小伴大的助理，為什麼唯獨容修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