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一路往前逛去,宋珩只要見她稍稍表露出喜歡的,就統統買下。
害靈芝哭笑不得,都不敢往人攤子前湊。
不一會兒功夫,就買了一袋彩色玻璃珠子,兩枚琉璃珠花,牛骨雕成的掛飾,鷹羽扇,還有替廷雅和雲霜選的銀瓖彩寶小鏡子,一布袋各式香料。
還遇見賣粽子的和艾草香囊的,也替小令等人買了些回去。
靈芝見宋珩一手拎滿東西,還非得騰出一只手來拽著自己衣袖,想要替他拿過一些。
宋珩不肯。
讓他不要拉著自己衣袖了,宋珩還是不肯。
「人這麼多,你走丟了怎麼辦?」
「我又不是小孩!」
「反正我不放。」
「無賴。」
宋珩那只抓靈芝衣袖的手一翻,緊緊握住了她的小手︰
「無賴是這樣的。」
「您……」靈芝掙扎,掙月兌,可那手又大又有力,握得那麼緊。
「兩個大男人怎能在大街上牽手。」尤其她現在還扮作男人,羞惱得幾乎驚叫起來。
宋珩翹起嘴角一笑︰「反正他們不認識我。」
這人不是一般的荒唐!
路上行人密密,川流來往,根本沒人注意他們,那大手的溫度傳過來,讓她莫名心頭多了絲暖意。
似乎這樣跟著他走,去到哪里都可以。
宋珩帶著靈芝在街巷中七拐八拐,到了一個小巷口的窩棚前。
「到了。」宋珩笑嘻嘻看著布幌道。
靈芝隨他抬頭看去,「漆莊羊肉泡饃」。
宋珩挑起棚前簾子鑽進去。
這會兒已是黃昏,棚內有些陰暗,四張小方桌,每桌上一盞油燈。
角落處幾個大爐子上放著幾口大鍋,熬著濃香鮮美的羊湯。
一個背脊佝僂的老人頭纏麻布巾,正在大鍋前案板邊忙碌著。
「漆大叔。」宋珩讓靈芝坐下,放下東西,站到那老人身前大聲喊著。
那老人渾無反應。
宋珩又湊到他耳邊聚足中氣大喊一聲︰「漆大叔!」
那老人才猛地抬起頭來,昏花的老眼看清是他,臉上的愕然瞬間換成激動歡喜的神色。
「宋公子!您來了!」
他喜得雙手在腰上圍裙擦了又擦,想來握宋珩的手,又遲疑著。
宋珩一把將他手握在手中,又大聲喊道︰「小二還好嗎?」
老人連連點頭,激動得直打顫,忙向後頭招呼︰「小二!」
窩棚後牆上的簾子一挑。
「哎。」出來個扎著及腰長辮的姑娘,十七八歲模樣,頭戴著東番人常用的小帽,看見宋珩不由一愣,轉眼喜上眉梢,一雙黑亮亮的眼楮閃著光,幾乎是連蹦帶跳著朝宋珩撲去。
宋珩一把拉住她,防著她撲到自己胸口來,笑著道︰「是好了,能跑能跳了。」
「宋大哥!」那姑娘抓著宋珩胳膊不放︰「您怎麼才來?」
宋珩朝靈芝處看一眼,笑著︰「帶你嫂子來嘗嘗你爹的手藝。」
靈芝本來開始還訝異,他怎麼還和這邊陲小城的小鋪子掌櫃相識。
後來見那姑娘熱情洋溢直往他懷里撲,心中瞬間如打翻五味瓶。
他應該不只是對自己一人荒唐吧。
她想著他王府中那幾個丫鬟的對話,更加咬緊了唇。
可忽然又听見宋珩那句話,嫂子!
登時羞得不知如何是好,呆呆楞在那兒看過去。
那姑娘卻早向靈芝撲了過來,同樣熱情地抓住靈芝手不放,雙眼亮晶晶脆生生喊了聲︰「嫂子!」
靈芝不知心頭是何滋味,方才那種難受竟淡了下去,可又羞赧地抬不起頭,勉強應了聲。
宋珩哈哈笑著過來解圍︰「別嚇到你嫂子,快去端羊肉湯來。」
「哎!」那姑娘說話聲音像黃鶯兒似的︰「嫂子真好看!」
宋珩笑嘻嘻在靈芝對面坐下,看著她飛起紅雲的臉頰︰「那當然。」
靈芝飛快地嗔了他一眼。
待那姑娘走遠,她才出聲抗議︰「王爺!」
宋珩手托著腮,撐在桌上專心看著她,油燈下她似一朵嬌艷芙蓉,眉眼間凝波溢彩︰
「確實挺好看。」
「王爺!」靈芝又提高聲音。
宋珩比起手指做了個「噓」的手勢︰「別叫王爺。」
靈芝明白過來,這里的人應該不知道他的身份,便遲疑著︰「公子?」
「叫我宋珩。」他正色。
「宋……」靈芝還是叫不出口︰「您怎麼跟他們認識?」
說話間,那姑娘端了食盆上來,兩大碗熱騰騰的羊肉鮮湯,兩碟切得整整齊齊的泡饃,往二人桌上放下︰「嫂子還想吃什麼?」
靈芝又慌了神,宋珩替她答道︰「你們家特制的羊女乃乳酪給她嘗嘗。」
「哎!」那姑娘應下又去了。
靈芝這才覺得已饑腸轆轆,那羊湯的鮮美之氣勾得肚里饞蟲直冒。
她迫不及待拿起調羹,吹了吹,先嘗了一口湯。
「唔」太香了,鮮得舌頭都快掉下來,她忍不住眯起眼。
宋珩見她享受萬分的模樣,嘴角那抹笑更深,替她將泡饃泡進湯里︰
「我在入宮前,跑遍了大周。北疆、西疆、南詔都去過。」
靈芝眨眨眼,是了,沒人知道這位王爺在入宮前到底過的是什麼樣的日子。
她有些好奇︰「您一個人嗎?怎麼去了那麼多地方?」
宋珩微微笑著︰「讀萬卷書,行萬里路。這世間之遼闊奇異,只有見過才知道。」
靈芝下意識問︰「您讀過書?」
話一出口又後悔了,這是**luo的鄙夷……
宋珩倒不以為意,誰讓他平日里裝出的便是不學無術的樣子。
他看著靈芝懊惱的羞赧樣更加想笑︰「這是我們的秘密。」
他探出手,伸出小手指遞到靈芝面前。
靈芝見他這般模樣,童心大起,心頭又放下些拘束,伸出手指與他的小手指勾在一起。
和以往每一次被他牽手都不同,剛探上那手指,便有酥酥麻麻如電的感覺從指尖蔓延開來。
宋珩滿意地拽住她小手指晃晃方松開,沉聲道︰
「世間萬物,唯人有靈。我一直覺得,生而為人短短幾十年,若只能困在一方天地中,囿于名利錢權,不知世間有壯美雪山、遼闊大海,有四季常溫的泉,有會變色的石,不知地沒有盡頭,不知日月星辰能恆久,實在太可惜。」
靈芝則被他一番話轟開一直以來壓在心頭的桎梏。
她上一世不就是那樣的可憐人麼?
而這一世,嚴氏、應氏、柳氏,哪一個不是這樣的可憐人?
他說的話,正是她所想!
外面的世界那麼大,為何要拘在一個四方院堂中過完一生?
可這樣的話竟然是從這個荒唐王爺的口中說出。
靈芝納罕地深深看過去,這才是真正的他吧?
深邃眉目間沉穩寧靜,平日里那些囂張、凌厲都歸于此刻的汪洋大海,朗如皎月、昭若清風。
她心頭涌起一種難以形容的悸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