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人?五郎只猛頓住,一時行不動路。他不明白,怎麼一切忽而皆不同了?
這幾日的事太過怪異,他遂趨步往墜花樓去。不論如何,總是要先弄清楚才好!
誰知,剛至墜花樓,便見卞二娘子卞蒼攔在門邊。
她看了五郎一眼,只道︰
「五郎留步。」
他有些急躁,只望著她蹙眉。
卞蒼有些不敢看他。分明是卞紅菱料著他會來,自己不願見,偏叫卞蒼來趟這攤渾水。
她深呼吸,硬著頭皮道︰
「你別上去!我姐姐過些日子就要嫁人從良,如今已閉門謝客了!」
又是嫁人!
五郎一時火氣上來,直要往里闖。眼見著不好,卞蒼忙喚人來攔。
雖說五郎平日里愛惹事,可到底是個讀書人,怎闖得過那些大漢?
不幾時,他已被趕出樓外。卞蒼追出來,見五郎失魂模樣,有些于心不忍。左右,他從前待姐姐是極好的,並不曾辜負。
她走近了幾步,嘆一口氣,只勸道︰
「本是露水姻緣,你何必當真呢!」
聞著這話,五郎只覺心口隱隱作痛。回想從前種種,也總不是假的,況且來往的信物還在呢!
他耳邊似乎又響起她的軟語,一聲聲「郎君」,皆不作數了麼?
「她要嫁誰?」他聲音冷得出奇,卞蒼也嚇了一跳。
她神情閃爍,並不願說,只吞吞吐吐地望著五郎。
五郎一聲冷笑︰
「趙廷蘭吧!」
卞蒼一驚,他如何知曉!想來,是因著上元那夜,被他撞見?
五郎見她神情,已然明了。他沒再往里闖,只一聲自嘲的冷笑,廣袖一振,便兀自去了。
自他離開,卞紅菱將入魯國公府的消息,已在城中傳開。
她確是位難得的美人。美貌倒是其次,只她風韻翩然,色藝雙絕,也是不少世家子所傾慕的。
縱然眾人心中羨慕、嫉妒、惋惜,可面上卻是同樣的鄙夷。
魯國公府雖不比當年,但到底是皇親國戚。莫說挑個侍妾,便是個粗使丫頭,總不能要這般不干不淨的。
不過,趙廷蘭的名聲,汴京誰人不知呢?若說是他,倒也沒什麼稀奇。
魯國公夫人一向對他溺愛有加,他叔伯嬸子們亦不願管他的閑事,沒來由地惹一身腥!
此事鬧得很大,閨閣中亦有閑話流傳。
旁人听過也就罷了,唯七娘,直替五郎抱不平!從前五郎待卞大娘子如何,她是親眼見過的。
她一跺腳,也不耽誤,便往五郎那處去。
「五哥!」七娘還未進門便高聲喚。
五郎正作文,一時斷了思路,又有些發愣。
他看七娘一眼,只道︰
「什麼事?」
「你可听聞了?」七娘噘著嘴。
五郎只笑笑︰
「誰又惹你了?」
說罷,他又繼續作文,好似七娘不在。
「哎呀!」七娘抽了他的筆,「卞大娘子要給趙廷蘭作妾,你知是不知?」
「嗯。」五郎點了點頭,像是毫不在意。
「她怎能如此!」七娘不平,「五哥待她多好啊,她卻辜負了你!」
五郎收了文章,只靜靜看著七娘。倒也不見他昨日的煩躁,反是冷靜得怪異。
「七娘,昨日,我想了一夜,總算明白。」他道,「你也知道,咱們家是容不得她的。既如此,她為何不能另嫁他人?」
此話一出,七娘卻是愣地說不出話。
五哥的話不錯,縱使卞大娘子不負他,他也總會負她。可她如何忍心呢?
七娘哪里不知,五郎面上雖冷靜,心里不定是怎樣的傷心!他最是直腸子,從前惹事,也多是因著這般脾性。
她又看了看五郎,忽想起那回在王府燻風館,卞大娘子托紹玉給她的鐲子。
卞大娘子一向當七娘是小郎君,背著五郎贈鐲,本就是水性楊花的行徑!
七娘驀地後悔。若當初同五哥講了,他心有防備,今日還會這般傷心麼?
「五哥……」七娘有些吞吞吐吐,「有件事,我瞞了你許久,不知當講不當講。」
她垂著頭,有些不敢看五郎,也不知現下說這個,是否妥當。
五郎見她這個模樣,也沒心思深究,只不在意道︰
「既瞞了許久,想必事情已過了。你願說便說,不願說便不說,何來的當不當?」
听他言語,七娘倒有些忍不得。
她深吸一口氣,只道︰
「卞紅菱她,從前背著你,給我遞鐲子!」
五郎嘴角忽不易察覺地抽動,神情一瞬黯淡下來。
他驀地一笑,向七娘道︰
「真可笑!堂堂謝府五郎君,竟對一介煙花女子動了真情!」
「五哥……」七娘有些擔心。
「七娘,」他眼神變得深邃,「你可知,這本就是我的錯。」
七娘只莫名其妙地望著他,怎麼五哥今日的話,她都听不明白呢?
他又道︰
「我于她,不過千萬恩客之一。花過銀子,她便對我好,本就是虛情假意。只我一人認真了。」
五郎踱步至窗前,嘆了口氣。
到底是他自作自受,自己何等身份?竟被青樓的姐兒耍得團團轉!
從前二哥教導他們兄弟,不許流連秦樓楚館,今日才算得了教訓!
那些姐兒本就勢利,為了銀錢,又有何事做不出?今日謝郎,明日趙郎,五郎給不了的,她自然要尋別人給,總是為著自己發達也就是了。
「那鐲子你丟別處罷!」五郎道,「莫髒了咱們家的地方!」
七娘只怔怔看著五郎。她思憶里,五哥向來是最心軟的。他驀地這般絕情,卻是意料之外。
不過,那鐲子惹人傷心,丟了也好,省得日後麻煩!
她別了五郎,便往花園行去。近日桃花正好,不如放些在釀哥哥書房,他日日瞧見,也不會悶。
西北角的牡丹亦生出芽孢,待花開之時,算來正是釀哥哥高中之期!到時折這叢牡丹,與他相賀,必是應景又不俗。
只是春闈漸近,有些話,又該如何同他說呢?
五郎此番的遭遇,倒叫她顧及起陳釀的身份來。釀哥哥再厲害,終不過一介布衣,還是陳姨娘的親戚。
唯一的出路,便是他一朝高中。只是父母哪里,又是作何想呢?
況且,此間還有個許道萍……
七娘一時有些煩躁,他究竟更在意許姐姐,亦或是自己?
她甩甩腦袋,只覺心亂如麻。
恰此時,謝詵正來,他似乎沒瞧見七娘,直往陳釀書房而去。
七娘一時好奇,只躡手躡腳地跟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