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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秋水得到這個可怕消息的這一天,正是冬至,官府和軍中有職位的軍士都會放假,讓其拜冬,因此顧長溪一定在家。

叩響顧府的門,過了一會門開一條縫,湊出一張臉問她找誰。

「我找顧長溪。」

「姑娘是哪位?我好如實稟報。」

「我姓沐。」

那下人客氣地囑咐她稍等,便關上門進去回報。

沐秋水在寒風中立著,輕輕撢了撢落到身上的雪花。天色黑下來,街上幾乎已經看不到人煙。

須臾,門又打開,這一次那人的口氣冷淡下來︰「少爺說今日節慶,沒空見姑娘,雪天路滑,叫姑娘請回。」

他居然絕情至此!

沐秋水眼前蒙上一層霧氣,她強忍著淚咬牙說︰「再去稟報,說我有很重要的事要見他。」

「這個……」

「你去告訴他,就說和沐大人有關。」

「好吧,你等著。」

又等了一會兒,門打開還是那人,這次他說︰「姑娘請進。」

沐秋水跟著他進去,穿過兩個院子,她听見傳來剁陷的聲音,還有女童銀鈴般的笑聲。過了將近半年,顧長川的死所造成的陰影,似乎終于漸漸淡去。

空氣里有羊肉湯的香味,還有煎藥的苦味,听說顧老大人身體一直不好,入了冬以後就更別提了。

那個僕役走到一間屋前,敲敲門恭敬地說︰「二少爺,沐姑娘來了。」

她听到里面沉寂了一會兒才發出一聲「請她進來」,僕役推開門走到一旁做了個「請」的手勢,沐秋水走進去,門便輕輕被關上。

這是一間雅致的書房,屋內點著香,牆上掛著一把劍,不知道是兄弟二人誰的兵器。

顧長溪背對著她站在書架前,似乎沒有做好面對她的準備。

一別一個多月,已是咫尺天涯,有些話不得不提。

她開口︰「顧長溪。」

他的肩微微抖了一下,慢慢轉過身來,看到她的一瞬間,他驚愕地張了張嘴︰「你怎麼……」他沒有說下去。

她消瘦到幾乎月兌像,難怪他會如此驚訝。

沐秋水看到他的一瞬間,一陣忽然而然的悲傷席卷到心頭,讓她幾乎哽咽。她只能克制地做了幾次吞咽的動作才控制住淚水。

顧長溪低下頭沉默片刻抬起,冷漠地問︰「你來干什麼?」

她看著那雙曾經溫柔的眼楮此刻流露的冰冷,頓覺心灰意冷。信是他寫的,字字句句都出自他的真心,他愚弄了她,又丟開她。

沐秋水冷笑著說︰「歲暮天寒,給你拜冬。」

顧長溪冷漠地看著她︰「連你也會講笑話了,可見世事無常。」

沐秋水別過頭去又吞咽一次,開口道︰「我要說關于我父親的事。」他的臉色陰沉下來,似乎還有隱隱的恐懼。她不管這些只是問︰「你真的沒有听說過沐忠一這個名字嗎?」

「沒有。」

「顧長溪,我知道你七年前在京城,你不可能不知道。」

顧長溪不緊不慢地說︰「京官這樣多,我怎麼可能個個都知道?」

沐秋水聞言如遭雷劈,他露出了馬腳。她知道他在說謊,謊言必然是為了掩飾另一個謊言,一個可怕的真相。

她緊接著問︰「你不是在松江府長大的嗎?你當時來京城干什麼?」

「我來干什麼與你何干?」

「你說你十六歲那年做過一樁買賣,那樁買賣是什麼?」

顧長溪似乎噎了一下,頓了片刻說︰「我不記得了。」

「你撒謊,」沐秋水厲聲道︰「你不記得,那我來告訴你。七年前你回到京師,結實了太史階,接觸到十二天。為了證明你自己的能力,你伙同帝釋天和梵天辦了件大案,就是屠殺」

「你住口!」顧長溪低聲呵道。

沐秋水沒有停下的打算,她接著說︰「就是屠殺大理寺卿沐忠一全家。你做的很好,天尊也很滿意,你又殺」

「住口!」顧長溪高聲道。

「你又殺了從前的焰摩天,穩穩坐上了這個位置。」

顧長溪怒道︰「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我從來不知道沐忠一這個人。」

「是嗎?」她露出嘲諷的表情道︰「方才我一進來問你知不知道他,你卻說京官這麼多,你不可能每個都認識。我何曾跟你說過我父親在朝為官?何曾告訴過你他是大理寺卿?」

顧長溪張口結舌說不出話。

沐秋水義憤填膺道︰「你們為什麼要殺我父親,你的兵器上染過何人的血?我父親的還是我母親的?還是」

「我沒有。」顧長溪頹然地說道,聲音小到幾乎听不見。

「事已至此,你還敢說你和我家中的滅門之事沒有關系?」

顧長溪瞠目結舌答不上來。

「你怎麼可以這麼惡毒?你殺了我的家人,于你的立場而言,那尚且算是你在十二天的使命。可是你、你為什麼還要這樣玩弄我?」他對她所做的一切讓她既羞憤又痛苦。

「我沒有。」

「你沒有,你沒有,」沐秋水無力地搖搖頭說︰「我問你,你究竟知不知道沐忠一?」

顧長溪望著他,片刻無力地回答︰「是,我知道。」

她一頓,繼而又問︰「你知不知道沐家的血案?」

「……知道。」

「你有沒有參與其中?」

顧長溪呆了片刻,終于艱難地點了點頭。

這一個點頭的動作令得沐秋水萬念俱灰,她快速取下牆上掛著的劍,將劍拔出鞘指著他道︰「顧長溪,我要殺了你!」

說著就走上幾步將劍抵到顧長溪胸口。

顧長溪站在那里沒有躲開,她更加憤怒,手上加了力刺進去一點,有絲絲的血跡染紅他玉色的衣服。

血,是他的血。

她看到這血卻再也下不去手,她還是沒出息的愛著他,或者說愛恨都有。

「你為什麼不躲?」

「你要報仇,我無話可說。」

他這種冷靜的態度使她肝腸寸斷,沐秋水絕望地松開手,劍落到地上。她一時殺不了他,她一時之間根本下不了手。她恨自己,也恨他。

她不能再看見他,想起那些情話、擁抱、撫模和呢喃,還有家人的血,燃燒的火,她會發瘋。

「顧長溪,我和你恩斷義絕!」她奪門而出。

顧長溪立在原地沒有去追,他清楚地看到沐秋水連一滴淚都沒有流下,她一定是恨極了他。她要是就此殺了自己,他恐怕心里還好受一些。

為了隱瞞這件事,他姑且答應了杜婉兒,卻沒想到沐秋水最終還是知道。他覺得自己把一切都弄砸了,好像有一只無形的手在背後攪亂所有的事。

顧長溪頹然跌坐在地上,痛苦至極。

至少過了半個時辰,直到下人進來稟報說是太史階來拜冬,他才回過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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