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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過早膳,一個姓鄭的繡娘過來了。

何歆穆每日都有女紅功課,落水醒來後,卻半點都不會做了,劉媽媽回報到夫人那里,夫人只是派了個繡娘,給她開開小灶。

跟繡娘說了句︰「三小姐可憐見的,翻過年也該說親了,一下子就遭了難,什麼都不會了,這可怎麼好,你多下些功夫,這個月起月例漲三成,待她學的差不多了,我這里還有賞。」

倒是沒問她旁的。

何歆穆心想,還好夫人不關心她,不然若要打破砂鍋問到底,她可沒得解釋。

所以這幾日鄭繡娘日日過來指導她女紅,讓她沒得一點空閑時間。

「嘶。」又扎到了手,何歆穆抬起手就往嘴里塞。

輕音連忙呼道︰「小姐!」制止住她,拿出手帕擦拭掉血跡。心中埋怨︰小姐怎麼多了這個毛病,動不動就吮手指。

鄭繡娘暗道︰從前除了大小姐,也就三小姐的女紅能拿得出手了,就算忘記了針法,也不至于連怎麼拿針都忘得這麼徹底吧,況且三小姐以前學的都沒有這麼慢,莫非是鬼上身?

打了個冷戰,默念幾句南無阿彌佗佛,不敢再多想。

從最基本的一點一點的教三小姐。

何歆穆學的很認真,可還是笨手笨腳。

拿慣了刀劍的女人,突然靜下心來成日捏著繡花針,自然各種無措。

放在以前,這對她而言絕對是天方夜譚。

如今,她要享受全新的人生,那就得學習到底怎麼做一個大家閨秀,學正常女兒家該學的東西。

這幾天下來,手被扎了無數下,何歆穆也沒想過放棄。

就當做另類的修行吧。

直到午膳時間,才得以休息片刻,午後何歆穆又跟著鄭繡娘繼續學習,神色不帶半點煩躁,很是認真。

鄭繡娘這才覺得三小姐還是以前的三小姐,不愛說話,總喜歡一個人靜靜的做女紅,被她夸獎時,紅著臉淺笑,從不得意,是小姐們里下功夫最多的。

看見何歆穆如此,鄭繡娘又是熟悉,又是嘆氣。

性子再好有什麼用,不得夫人歡心,又被大小姐壓著,這就是生母不在的缺陷,老爺都不管她,夫人就更不管了。

不過好在夫人還公道,不磋磨她們這些庶女,只希望三小姐以後嫁個不錯的人家。

可又想到三小姐的性子……

只怕……

鄭繡娘怎麼還走神了?

何歆穆剛想問這里怎麼弄,就看到她神游在外。

一轉頭,「唉喲」又扎了自己一下。

不過這些小傷,並不算什麼,趁輕音去倒茶,又把手指放嘴里吮吸。

晚間何歆穆才得空,帶著輕音去花園子里走動,鍛煉也得講究循序漸進,以她現在的體力,也就能先多走走路了。

第二天,到了上教習的日子。

何歆穆又開始頭疼,對自己不識字的現狀更是困擾。

何家書香門第,世代科考為官,在京里也是有些許根基的。

只是何老爺是庶出,早早就分府單過,後來科考得了還算不錯的名次,才漸漸被家族看重。起初在京里擔著閑差,後來不甘現狀,四處求人,上下活動,才得了外派的差事,打算出外鍍鍍金,增加資歷,日後再回京任職也有些底氣。

出生在這樣家庭的女孩子,通常也會要求讀書識字,何家亦是。

何歆穆在自己屋子里翻出一沓簪花小楷的時候,臉都白了,跟著筆跡描了幾日,只能寫出歪歪扭扭的螞蟻狀的東西,還完全不知道自己寫的是什麼。眼看著就要上教習了,心知恐怕只能繼續裝傻了,誰讓她不會。

何府閨秀們的教習是由劉娘子教授,每隔三日方才上一次。

這劉娘子倒是個妙人,從小就聰慧異常,以女兒之身假扮男子參加鄉試,一路過關斬將,甚至進京參加了科考。當時閱卷的一位閣老看了她的文章大呼「妙哉」,當即就叫人招她入府,想收她做自己的門生。

劉娘子當初不過一時沖動,打算言傳身教「誰說女子不如男」,才做了這些僭越的事情。听聞徐閣老召喚,這時才有些後怕,擔心日後被戳破難以收拾局面,當下就向閣老跪下告罪,道明自己女兒之身。

好在那位閣老將此事攔下,不然以她的年紀和才華,就算撥不了頭籌,也能被大人物注意到,一個不小心鬧到了風口浪尖,可就成了欺君。

對于徐閣老的回護,劉娘子感激涕零,卻還是表示對女子不能科考為官的不服。

沒想到閣老不但沒有生氣,反倒因此愈加欣賞她。

徐閣老少年喪妻,中年喪子,本打算一人孤苦伶仃度過晚年。沒曾想臨了臨了了,卻遇到了劉娘子,兩人情投意合,相濡以沫了十幾年。

徐閣老駕鶴西去後,按照族規,身後無子嗣繼承,財產應由族中接管,逼著劉娘子交出財產。沒想到這時,又有人跳出來,捅出劉娘子曾假扮男裝參加科考的事兒,又說此事被徐閣老發現,劉娘子便色誘閣老,使其幫她處理爛攤子,劍指劉娘子,卻是暗指徐閣老德行有虧。

此事鬧到了聖上那里。

聖上一听劉娘子竟是因為文章才入了徐閣老法眼,十分好奇,便召見了劉娘子。

劉娘子身為閣老夫人,自有誥命在身。陛下向她詳細詢問情況之後,不但沒有懲戒,還加封她為郡夫人,暗示徐家讓劉娘子繼續管著徐閣老的遺產。

劉娘子感念陛下恩德,卻對徐家冷哼一聲,只帶著徐閣老親手做的幾方硯台和幾箱手書回了老家,做起了教書的女先生。

劉娘子雖是郡夫人,卻不喜張揚,只讓大家稱呼她作劉娘子。

附近的官家和有些底蘊的小家族,都好請劉娘子來家教習女兒,日後說出去也是郡夫人教過的,說親事也能讓人高看一眼。

何歆穆路上遇到何淑雲,兩人別別扭扭同行了一路,一句話不說的走進了繡春院。

進了教習室,五妹六妹已經到了,好在輕音跟著,何歆穆不至于找不到自己的位子。

片刻,何行珠才姍姍來遲,緊接著劉娘子走了進來。

按照慣例,先檢查上次布置的課業。

上一次教習,何歆穆尚在臥床,沒有參與。

劉娘子走到何歆穆身邊停了一停,今早見過何夫人的時候,已經被告知三小姐落水後好似失了魂,整個人變得怪怪的,突然什麼都不會了,讓她多擔待些。

此時仔細看,隱約覺得是有些不一樣,細看卻不知是哪里。輕聲問了句︰「身體可好些了?」聲音頗有些關切。

何歆穆恬靜一笑,輕輕點頭,內心卻是緊張又期待。

她從前沒有機會學習這些,現在終于可以了,看著眼前的書本紙筆,她一定要好好把握。

檢查完姐妹們的課業,劉娘子開始講今天的課,姐姐們听著,六妹在一邊靜靜的描紅。

何歆穆翻著書,卻是半句也听不懂。

書上的東西,跟先生講的半句也對不上號。

有些著急,內心沮喪。

看向一邊的輕音,卻是听得很認真。

如果一直跟著她來上課的是輕音……也許她可以跟輕音請教。

這麼想著,何歆穆眯著眼,像看寶貝似得看著輕音。

輕音正專心听課,察覺被人盯著,就回望過去,只見小姐笑眯眯的看著自己,抬手模了模臉,莫非粘上了什麼髒東西?

再看小姐,已經轉回頭去了。

不做他想,繼續听劉娘子講課。

劉娘子講完一篇,讓大家自己抄寫,走到何歆穆身邊。

何歆穆磨蹭了半天,看劉娘子沒走開的意思,才僵著手,拿起筆跟著書亂劃了幾下。

劉娘子皺眉,之前听到三小姐連女紅都不會做,恐怕寫字也成問題的時候,她還不太相信,現在看來三小姐落水之事應沒那麼簡單,肯定是受了什麼大刺激,非得把前塵往事忘得干干淨淨才成。

不禁有些心疼,這孩子就是太軟和了,她從前還想著扶扶她,後來發現她根本軟的扶不起來,也就放著不管了。

不過三小姐的課業一向是最認真的,如今連這也沒了,只怕以後更不好過了。

嘆了口氣,糾正了何歆穆的握筆姿勢,找了本帖子,讓她跟六小姐一樣描紅。

何歆穆早就惦記上六妹那邊的東西,那個看起來簡單些啊,可怎麼能厚著臉皮搶六妹的東西。

接過帖子跟劉娘子打了個手勢︰謝謝。

劉娘子面露異色。

何歆穆這才反應過來,她不應該會打手語。

掛起裝傻式的的笑容,咧開嘴露出潔白的牙齒,坐下開始描紅。

心想,劉娘子可千萬別懂手語。

劉娘子又去觀看另幾個的情況,略多略少有些糾正,心里卻一直在想何歆穆的事情。

劉娘子也算是一代才女,不敢說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卻接觸過形形色色的人,學習過各種各樣的東西。

手語也稍稍有所接觸。

所以她看懂了。

也看懂了何歆穆那一瞬的猶疑和掩飾。

可這是別人家的事,跟她無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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