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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1.第三十九章 大佛寺梅花(六)

「怎麼樣呢?」平陵御見他們在廂房里頭忙碌,也就止了步子, 抱著姬凔在院子里來回走了走, 一旁的大黑狗大概是第一次見著這樣小的孩子, 不由湊過來。姬凔本就生的膽大, 見著這樣的大的黑狗也不覺得可怕, 反而「咯咯」笑個不停。

「先生,朝食已經備好了。」雖然周娘子的賣身契已經送到了姬家,但她並不清楚平陵御跟姬家的關系,是以也跟著白露一道喚平陵御先生。

「今日替凔兒準備的是什麼?」平陵御見王機只怕一時半會兒不得空,便抱著姬凔到了中堂, 準備先用了朝食再說。

「肉糜、羊女乃、紅棗、枸杞連同上等的粳米一道熬得粥,在灶上已經炖了半個時辰。」周娘子恭恭敬敬得回答。

至于平陵御的朝食, 同樣是米粥只是沒有加羊女乃, 令外多了一碟小菜、一條煎魚, 他在前世便養成了食不言寢不語的規矩,登時沉默下來,反倒是姬凔因著年紀小,由著白露抱著他, 周娘子一勺子一勺子的喂他, 反倒吃的不甚專心,時不時抬眼瞧一瞧平陵御,若是見平陵御沒有理他,則用力拍了拍兩個肉呼呼的小手,總之是要將大家的注意力都吸引到他身上去。

待他們用過朝食,廂房這頭,王機已經命人將傷者從水中抱出來,身上青紫的地方皆抹上了膏藥,又取了潔淨的白布一一裹好,便是在這樣冷的天氣里仍舊出了一身汗。

「仲慈可收拾妥當了,快來嘗嘗周娘子的手藝合不合你的胃口?」平陵御見他從廂房出來,便命僕從引他到正堂來。

驛站與長安不同,為了往來方便,都是用的胡桌和胡凳,王機並非第一次見到,卻仍舊覺得有幾分不適應,又瞧平陵御在凳子上坐的穩,自然也就學著他的樣子坐下,他忙活了一早上早就饑腸轆轆,此時聞著食物的香味,連最後一絲拘謹也拋開了。

等填飽了肚子,見平陵御抱著姬凔在一旁等他,不由羞澀得低下頭來。

「這人深夜里頭趕路過來,也是運氣恰巧遇見了仲慈,否則還不知道是怎樣的境況。」平陵御見天色還好,便笑著開口道,「也不知道他傷勢如何?」

「只是凍得厲害,我讓人煎了藥令他服下了,大概午時便可醒過來。」王機想了想道,「先生是往晉州赴任,只不知今日這番可耽擱了行程?」

「仲慈是行醫之人,焉能沒有慈悲之心?」平陵御听了便笑了,「再者往晉州赴任已是提早了些許日子出發,就擔心路上生出旁的事情來,倒也耽擱不了。」

「他雖然凍得厲害,但好在身子底子不錯,等他醒來我再替他開兩劑藥,又留些涂抹凍傷的膏藥,再交待幾句也就是了。」王機听平陵御這樣一說才放下心來。

平陵御一時又瞧了瞧漏刻,距離午時還有個把時辰,便讓白露取了收在行禮里頭的棋子,鋪開來與王機一道下棋。

如此等了一會子,白露過來說是姬凔要睡了,但見不著平陵御正唬著嗓子哭號,平陵御面上苦笑著朝王機告罪,請他少陪些許,自己出了門卻見燕祁已然等在樓梯口。

「可發現什麼了?」平陵御帶著燕祁回了房間,白露登時退了出去,俯身在門邊的小幾上描花樣子。

「還請郎君一觀。」燕祁說著便將一個用絹布包裹著的一尺見方的包裹呈遞給平陵御。

「這是什麼?」平陵御接過來,不由皺了皺眉頭。

「郎君不知,在我姬家族學里頭,收拾行囊等都有先生教導,其手法與之同出一轍。」燕祁眼中含著擔憂。

「若是你的推斷無誤,他必然是從朔雪關來,又有與姬家相熟的事物,只怕是朔雪關守將姬杉將軍派過來的人。」平陵御神色越發凝重,若是正常的兵事起來,軍情自然是由朔雪關上報永寧城,再由永寧城上報長安,可如今,朔雪關守將竟是派人單獨往長安送信,只怕晉州的局勢比之他們之前得到的長安軍報有很大差別,「玄翼軍留在朔雪關可還有人?」

「當初接到老主公逝世的消息,我們便收縮起來,帶著弟兄們回長安拜見新主公,是以雖然朔雪關留有駐點,但精銳皆不在其中。」燕祁皺了皺眉。

「對于朔雪關駐軍你知曉多少?」平陵御打開放在一旁厚厚的木箱子,里頭堆著的全是他根據爺爺扶宿所寫記載得《東秦地方志》再加上系統推演而成的輿圖,比之這個時代其他的輿圖還是要清晰很多,是以他取出晉州輿圖攤開在案幾上的時候,燕祁猛然睜大了眼楮。

「朔雪關駐軍共計八千,當中姬家軍三千,晉州駐軍五千。」燕祁回憶著之前關于朔雪關的情況說道。

「我記得朔雪關是險隘的關口,是建在封狼山脈與居胥山脈之間,自來便有‘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說法,可是這樣?」平陵御伸出手指在晉州東面的地圖上點了一點,「北魏分四路南下,我估模著他們每一路的人數大概也就是兩萬人到三萬人之間,便是佔據地利,雙方頂多便是膠著在一起,這個時候若是任意一方有旁的力量介入其中,戰局即刻翻轉。」

「郎君所言不差。」燕祁頷首,雖然晉州與北魏有五六年未交戰,但姬家歷任晉州州牧皆對北魏的狼子野心心懷警惕,並不敢輕易放過,是以玄翼軍也從未減輕過對北魏的警惕,他們每年在邊境剿馬賊,除了磨礪自身、護衛姬家商隊,更多卻是探查北魏的動靜。

而先前平陵御救了彼時還是大公子的姬凜,他們自然不會掉以輕心,少不得要了解一番,他是知道對方從未往晉州去過,對北魏更是無從了解,卻不知提起來竟是如數家珍!

原本前些日子他們對主公將鳳紋令交給平陵御便心懷疑惑,但玄翼軍本來就是姬家家主手中的最鋒銳的刀,便是換了一個持刀人,他們也斷然沒有提出質疑的道理,卻沒想到對方並未擅自插手,反而是點撥了幾句,本來就運轉的極其流暢的組織反倒是越發高效,當時他們亦是覺得對方也有兩把刷子,心中也算是服氣了,可真到了今日,燕祁才明白還是他們小看了這位先生。

「除了駐軍,朔雪關還有多少戶百姓?」平陵御沉思片刻問道,「我所知道的已是二十年前的戶籍數了,可朔雪關這幾年也算太平,想必人數自然也有增加的,可有三萬人?」

「正如郎君所言,有三萬三千八百多人,共計六千戶有余。」到了此刻無論平陵御說什麼,燕祁已然不會覺得詫異,他以往讀書只听同袍胡扯天下自然有生而知之者,如今看來平陵先生與之相比也不差什麼了。

「我記得朔雪關因著與北魏接壤,且一年十二月有約莫四個月都是大雪封山,是以建立關卡最初之時,當地並無百姓,反倒都是屯田的軍戶。到了後來,接連發配了一些犯官之後,再有因著天災流落到此地的流民,這些人是朔雪關百姓的構成。」平陵御眨眨眼楮,思忖片刻道,「這些人常年在朔雪關呆著,若說對我大秦有多少眷戀倒是不得而知,但其常在邊關與北魏有仇倒是真的,至少一時半刻不擔心他們反叛,可若是戰事拖得時間長久了,只怕會生出變故來。」

「這是為什麼?」燕祁愣了一下。

「這些犯官之後、或是流民,他們對東秦本生便沒有很大的眷戀,對東秦皇室更談不上忠誠,畢竟到底曾經從中受過傷害,哪里是那麼容易恢復的?」平陵御嘆息一聲,「你想啊,你原本是錦衣玉食的生活,可卻因為犯了事兒被貶低到了朔雪關,不論怎麼說到底比不上之前錦繡堆的生活,而人總是對自己的過錯輕易原諒,對旁人的過錯則是記恨在心里,他們不會去想是自己先犯了錯,才會被流放,他們只會想,是聖人對不起他們,且他們家中的財產都被收繳了,也有男丁為之送命,聖人卻不願意寬恕他們,反而將他們流放,日日生活在旁人指指點點之中,提起來的都是犯官之後,家族的榮耀低到塵埃里,若是這個時候有人巧言引誘,或許以錢財、或許以名利,你說他們會不會動心?」

「那流民呢?」白露不由自主听得入了神,忍不住問道。

「多少上位者以為百姓好糊弄,豈不聞亡秦者自陳勝、吳廣始,而非六國遺老,且他們反叛甚至喊出了‘王侯將相寧有種乎’?可見百姓也是有主見的。」平陵御見她插話也沒有不開心,反而認真的回答,「再者,流民為何會產生?多半是天時不順,再加上吏治不清明,本來就遭了災,但是長安的反應不夠迅速,若是再有賑災的官員不盡心,生死跟前,你難道還指望著對方對朝廷有好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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