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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旁的張天亮並沒有注意到她的神情,看著這一大片自己深愛的土地,他的眼神熱切而興奮︰「你看那邊,都是我們利用農閑的時間平整出來的土地,高鏟低平,把溝溝坎坎的地方都填平,旁邊挖排水溝,把邊渠修硬,既能自然排出雨天的積水,又能在旱天順利澆到引來的渠水,再不用看天吃飯了。過了年等咱們把這一大片都整好,再去弄輛拖拉機,咱們也實現機械化種田!」

趙曉明靜靜地看著他,男人黝黑的臉上有一種異樣的神采,她突然覺得,不管他正在做的這件事情究竟有沒有用,但這樣認真做事的他,真的很有魅力,于是,她也微笑著點點頭︰「嗯,肯定能實現的。」

趙天嬌也在一旁得意地說︰「咱們香坪壩原來的地坑坑窪窪,到處都是溝溝坎坎,零零碎碎的不成片,而且一到雨天容易積澇,遇上旱天,全村的人天天到河里挑水也不夠澆,打的糧食交完公糧就剩不了多少了,村里年年都要鬧饑荒。」

「前年我哥剛當上隊長,就開始組織村民平整土地,剛開始很多人都不願意干,說是白費勁,我哥帶著幾個人沒日沒夜地干,整出了一塊地方,第二年,那塊地方的糧食產量比別的地高出一半多,大伙兒嘗到了甜頭,這才有這麼大的干勁,我哥說了,今年能做到讓全村人都不餓肚子,明年就要做到讓咱們頓頓都能吃上白米飯!」

「真的這麼有用?」趙曉明有點驚訝。

「那當然,不然你以為這些人怎麼都這麼听我哥的,我哥剛當兵回來,就想了個法子,讓原來的生產隊長把劃給每家人的自留地都多加了一分,後來年底選生產隊長,大伙兒就都投了我哥了,現在咱們家里都養了雞,喂了豬,也是我哥當上隊長之後才有的事兒,原本都不讓的,叫做什麼‘資本主義尾巴’,要割掉。」

這是有個挑著滿滿一擔石頭的婦女正好從他們面前路過,招呼張天嬌︰「阿嬌,快來,那邊還差個人。」

「好咧!」張天嬌扛起頭,高高興興地就過去了。

張天亮也準備下地,對趙曉明說︰「你到那邊樹下歇著,要是累了就先回去。」

趙曉明點點頭,雖然眼前這個熱火朝天,充滿干勁的場面是挺讓人震撼的,可是她的覺悟也還遠沒有高到願意親自去勞動實踐一番。

這個時代,這樣的生活,對她來說,就像是看戲一樣,她根本就沒想過要融入其中。

趙曉明終于見到了張天嬌口中的「花蝴蝶」,在這個觸目所及所有人穿的都是黑藍灰的地方,她穿的卻是一件大紅色的罩衣,而且款式上也和別人的寬松肥大不一樣,她這件居然是收腰的款式,很顯腰身,雖然衣服已經洗得有點發白,而且袖口處也有補過的痕跡,但也足以引人側目了。

難怪張天嬌會對她如此不屑,不管是在哪個時代,特立獨行的人總是更容易招致別人的反感的。

孫友梅念完一篇廣播稿,在台面上的儀器上操作一番,播放了一首曲子,停下來喝了一口水,緊接著又低下頭奮筆疾書,趙曉明走過去無意中看了一眼,發現原來她寫的是廣播稿,原來她念的稿子是現寫出來的,難怪張天亮會說這輕省活兒他妹子干不來。

感覺到眼前的光線一暗,孫友梅抬起頭,發現是早上在井邊見過的那個城里女人,早上村里的人都在悄悄說這女人是張天亮當兵的時候在城里耍的對象,可孫友梅卻不這麼認為。

別人不知道,她卻可以看得出來,這女人的來歷絕對不簡單,她的身上有著一種超月兌于其他城里女人的氣質,甚至是超月兌于這個時代的氣質。

她也許是一個很迷人的女人,但絕對不是一個能安分守己,甘于現狀好好過日子的女人。

孫友梅看趙曉明的目光有點冰冷︰「你來這里干什麼?」

趙曉明隨意道︰「看你們勞動啊,不錯啊,很熱鬧。」

「你從哪兒來就趕緊回哪兒去把,這里不是適合你呆的地方。」

趙曉明有點訝異于她的直白,不過這樣也好,既然大家互相都不喜歡,就沒必要假惺惺地說些客套話了︰「我知道呀!」她從沒想過自己要在農村長久地呆下去,她不會干農活,也不願意像張天嬌那樣,變成一個滿手粗繭的健壯農婦。

孫友梅低下頭繼續寫稿,趙曉明四下看了一會兒,覺得有點無聊,開始沒話找話說︰「听說你是在縣城里念的高中?」

「嗯。」

「村里念高中的人不多吧?」

孫友梅頓了一下,隨後輕聲回答︰「不多。」事實上只有她一個,村里能念到初中文化的人就屈指可數,當初考上高中的時候,家里並不準備讓她去上的,可是她以死相逼,硬是哭鬧著去上了高中,原本以為這是一個月兌離愚昧的農村的好機會,只可惜理想終究抵不過現實,最終她還是不得不回到這個充滿了痛苦和恥辱回憶的地方。

趙曉明當然並不能理解她的這種心情︰「那縣城離這兒遠嗎?」如果不遠的話,她今天就去打探一下情況,如果能有機會留在縣城里,那就再好不過了。

原本她還覺得暫時先在張家住下來也不錯,雖然生活條件是簡陋了一點,但克服一下還是可以忍受的,但今天早上張天嬌帶她去上的那廁所卻實在是讓人無法忍受了。

張家的廁所建在豬圈的旁邊,幾根顫顫巍巍的木板架在糞池的上面,一推開門,「轟」地飛起一大群蒼蠅,大白天里頭還是黑乎乎的,也好,她一點也不希望有足夠的光線讓她看清里面的內容。

張天嬌指著角落里擱著的一個竹筒說︰「拉完了用那個擦。」

趙曉明仔細看了一下,竹筒里插著一把扁扁的竹簽,那上面的毛刺都沒打磨干淨呢,用這東西來擦?想想都讓她覺得毛骨悚然。

趙曉明捂著鼻子,膽戰心驚地蹲在兩塊木板之間的縫隙上,近在咫尺的母豬時不時發出「哼哧」聲,一次又一次地讓趙曉明覺得,這個地方真心待不下去了。

孫友梅看她一眼,慢條斯理地回答︰「不遠,走路的話四個小時就到了。」

四個小時!趙曉明剛剛鼓起的勇氣被打消了一半,按照她的速度和認路能力,走過去天都得黑了,萬一要是找不到住的地方,豈不是得露宿街頭?

「那除了走路,還有沒有什麼別的方法去縣城?」

孫友梅有點詫異地又抬頭看了她一眼︰「墟日鄉公社會有拖拉機去縣城,你在公社認識人的話可以去問一下能不能搭你去。」

趙曉明又激動起來︰「鄉公社在哪里?什麼時候才是墟日?」

「逢三六九都是墟日。」

「三六九,昨天是一月一號,今天二號,那麼說明天三號就是墟日了?」

「農歷!」孫友梅有點兒不耐煩了,這個城里女人怎麼這麼多話,而且連一點兒常識也沒有?

「農歷啊!」趙曉明為難了,現在又沒有手機萬年歷可以查,她怎麼知道怎麼換算成農歷的日子?

趙曉明拍了拍孫友梅的肩膀︰「哎,今天是農歷幾號啊?」

孫友梅被她這麼一踫,手底下一抖,有個字就寫歪了一點,她生氣地把筆往桌上一拍︰「你有完沒完,沒事就快點走開,你影響我工作了你知不知道!」

「好好好,我這就走,你先告訴我今天是農歷幾號?」

「十一月十三!」孫友梅不耐煩地說。

「就是今天啊!」趙曉明跳了起來,「鄉公社在哪里?我得趕緊去。」

「那邊!走兩里地就到了,你趕緊地,再晚些人就走了。」孫友梅隨手指了一個方向。

趙曉明顧不上說什麼,趕緊朝她所說的方向走過去,走了幾步才想起回頭說了一句︰「麻煩你幫我跟阿嬌他們說一聲。」

孫友梅已經開始播送廣播稿,也不知道她究竟听見沒有。

兩里地听起來不遠,可走起來還真要命,趙曉明心里又著急,一路上一邊問人一邊半跑半走地趕路,好容易看到那處據說是鄉公社的白牆黑瓦的大房子時,那路上「突突突」地開出來了一輛手扶拖拉機。

趙曉明立刻用百米沖刺的速度飛奔起來,一邊跑還一邊舉起右手大聲喊︰「哎,等一下,等等我!」

幸好那輛拖拉機跑了一會兒,就在路邊停了下來。

趙曉明氣喘吁吁地跑過去,彎著腰雙手撐著膝蓋,好半天才喘過氣來,抬起頭剛想說話,就被眼前的景象給驚呆了,嘴巴張得能塞進去一顆雞蛋,久久無法合攏。

這車斗上的一堆人山是怎麼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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