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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小河手忙腳亂地做了兩葷一素,因為言嘯說喜歡吃甜的,所有菜都加了糖。

菜的滋味讓言嘯哭笑不得,俞小河卻在桌對面一本正經︰「我听說吃太多糖對身體不好,您……」

他看看言嘯,止住了勸說的話頭,笑了笑︰「不過您挺瘦的,可能吃再多甜的也長不胖。跟我以前差不多。」

言嘯連忙追問︰「你以前什麼?」

「我小時候身體不太好,一直又瘦又小,女乃女乃那時候還專門養了一只老母雞讓我吃雞蛋補充營養,也沒效果,」小河說起女乃女乃,神情里滿是幸福,「後來我出來打工,在工地干活吃大鍋飯反而身體好了,長了個子,也不像以前那麼瘦了。不知道為什麼。」

「你家里幾口人?有兄弟姐妹嗎?」言嘯想起俞小河給自己寫的那個地名,他後來查過,那地方離A市幾百公里,距離不遠不近,雖然還沒有高鐵但是普通火車直達縣城,從A市到那邊票價不貴,俞小河一副過年過節都不回家的樣子,一定有原因。

小河坐在言嘯對面垂著眼乖乖吃飯,他動作很謹慎,一點也不像從工地上爭搶大鍋飯的斗爭中歷練出來的,連咀嚼的聲音都十分微弱,在飯桌上甚至還不如言嘯這個出身于古板教師家庭的人來的豪爽自然。

听到言嘯問他家庭的事,小河慢慢抬起頭,他看著言嘯的眼楮,遲疑了一會兒︰「我是孤兒,是女乃女乃從小河邊撿回去養大的,跟了女乃女乃姓俞。高中畢業的時候女乃女乃得病去世,家里也沒別的人了,我就跟著同鄉開始出來打工。」

言嘯沒想到小河竟然是這樣的身世,一時不知該說什麼。俞小河見他沒回應,又默默捧起碗吃飯,言嘯心里陣陣發緊,輕聲道︰「抱歉,我不該問。」

小河笑了笑︰「沒事,人老了遲早會走的,也沒受多少罪。送去醫院治了十幾天,該怎麼治怎麼治了,病得急,沒治過來。」

他停了停,又加了一句︰「農村有合作醫療,您可別想什麼窮苦人家為了給親人治病欠下巨債的事。不是電視里演的那種悲慘故事,就是普通的生老病死。」

言嘯原本是同情小河的身世,並不是為他的女乃女乃去世而遺憾,但听俞小河這樣樸實地說寬心話,不免想到自己同樣因急病過世的父親,心情頓時沉重起來。

入秋後,夜晚來得越來越早。天花板上老式的日光燈管微微發出嗡鳴,灑下並不算明亮的白光,讓這間狹小的出租屋彌漫著一種略顯憂傷的氣氛。

俞小河站起身,打破了沉寂。

「米飯您還要嗎?還有不少。」

不等言嘯拒絕,他已經端著小電飯鍋的內膽往言嘯碗里加了一些。

「您第一次來我這兒,可不能讓您餓著。」他又給言嘯布菜,「您多吃這個,我也就西紅柿炒雞蛋做得熟練。別的菜味道都不好。」

言嘯也不再糾結于那些不可改變的往事,他心里想,別的菜不好吃是因為放了不該放的糖——至于西紅柿炒雞蛋要不要放糖,各家有各家的做法。

對方給他布菜,他自然從善如流,也伸出筷子想要給俞小河夾一塊牛肉。不期然間,二人的筷子尖踫到了一起。俞小河頓時臉紅手抖,差點把筷子掉了,他連忙收回手,讓言嘯先來。

言嘯穩穩當當夾了一塊自己帶回來的醬牛肉,遞到俞小河碗里。

「你的。」

「……謝謝。」

「客氣什麼,我來你家蹭飯,你還跟我客氣。」

俞小河默默低頭吃了牛肉,然後磕磕絆絆地轉移了話題。

「我在網上看到過您在新聞上的照片……您的工作就是計算機方面的嗎,您好像特別厲害,博客的評論里也有好多叫您大神的……」

博客評論里的「大神」其實是年輕學生之間的相互吹捧,大學里哪個專業都有學霸,稍微平易近人一點就被叫外號「大神」了。

至于新聞照片,八成是以前參加會議時作報告的照片,通訊稿都是會議主辦方自己發的,勉強算得上新聞吧。

「我現在的工作基本不用自己編碼,只能當興趣愛好了。」

俞小河大概是沒想過會有人把這種事當興趣愛好,一時瞠目結舌。

言嘯看他的表情,又想笑又無奈︰「你別把寫程序這種事想得太高級,其實很普通的,我的大學是理工類院校,連新聞專業的同學大一都要學C語言,必修課,他們學一學期還不一定有你現在的水平呢,你已經很厲害了。」

他稍微揚起下巴,眼鏡邊框反射著燈光︰「你該不是覺得寫這些東西厲害才想學的吧?要不然過一陣子我給你介紹個這方面的工作?」

「您以前不是說……」俞小河眼珠轉了轉,「再說我也不想換工作,現在收入還成。」

言嘯點點頭︰「直播的事,你也沒必要搞得那麼辛苦吧,亂七八糟的人不想理就別理了。」說到直播,言嘯四下打量這間屋子,想象著俞小河穿女裝坐在電腦前的情景。

「你穿女裝確實合適,不管是平時直播還是今天在漫展上,你穿著裙子的樣子都特別自然。」他由衷贊嘆。

「本來今天去的時候有點緊張,」說起這個,俞小河笑了,「但是漫展上奇裝異服的人太多了,我根本不算什麼。」

「那叫cosplay。」

「嗯我知道,在男廁所換衣服的時候還見到一個穿著超短裙的coser,腿又直又細——像筷子這麼細。」俞小河擺弄著手中的筷子,交叉起來,模仿人走路時腿的動作。

言嘯不禁揚起了嘴角︰「你好像很羨慕啊。」

小河用筷子尖戳戳自己碗里的米粒︰「反正我這腿是不成了。」

「你身材挺好,我喜歡。」言嘯挑起最後幾粒米飯,有滋有味地咀嚼著,似乎是無意中說了這句話。

俞小河一怔,低下頭抿著嘴自己樂了一陣,然後也呼啦啦把自己的飯吃完了。

餐後,言嘯主動收拾碗筷,站在水池前就要洗碗。俞小河連忙阻止他,說著讓我來弄。

「你做飯,我洗碗,正好分工合作。」言嘯推他的肩膀,「你在展會上兼職累了一天,歇一會吧。」

「今天確實是去玩,一點也不累……」見言嘯堅持,俞小河不知從哪拿出來一條圍裙,「要不您圍上這個?別把您衣服弄髒。」

言嘯看看他,又看看他手上這條嶄新的田園風小碎花圍裙,微微俯身,湊在小河面前輕聲道︰「我的手已經沾濕了,你來幫我系上。」

兩個人離得很近,言嘯分明看到俞小河的耳朵紅了。

一只紅耳朵的小兔子。

俞小河屏著呼吸,抬手將圍裙套過言嘯的脖子,然後又繞到他身後,生怕勒疼他似的,松松打了個結。

「那就……辛苦您了。」

「不辛苦,」言嘯心里樂,「哪來的這麼居家的圍裙?」

「以前住隔壁的姐姐搬走的時候留給我的,她買回來之後沒用過,是新的。」

「嗯,看出來了,是新的。」

俞小河站在一邊,把言嘯洗好的碗碟收起來。言嘯跟他聊天,問他今後的打算。

「在城里打工掙點錢,混不下去了就回老家去。」小河的答案現實而普通。

「回老家娶媳婦生孩子嗎?」

「……」

「怎麼不說話了?」言嘯一邊用水沖著泡沫,一邊側過臉來看他。

俞小河低頭看著潔白的碗碟,沒有回答他的問題,沉默了一會兒,問︰「您……有女朋友嗎?」

手中的餐盤被清水沖得太久,所有滑膩的泡沫都被洗干淨了,現在捏在手里越來越澀。

言嘯看著俞小河,對方與他對視。兩個人都不動聲色。

他關了水龍頭,把最後一個餐盤遞給小河。

「我單身。怎麼了?」

「我……」俞小河好像被自己提出的問題絆住了,心里著急卻不知該如何應付言嘯的反問,「您是個好人……」

言嘯瞪眼。我不就洗了洗碗麼,又被發卡?

一切收拾完畢,俞小河讓言嘯稍坐,自己特意跑去巷子口,從攤販那里買了些水果回來洗給客人吃。

餐後水果酸酸甜甜,言嘯心里也酸酸甜甜。他不敢耽誤小河直播的時間,吃完水果就匆匆告別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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