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是百姓的智慧。」麓揚放下手里的書本︰「走吧，蕭陽已經跑得沒有影子了。」
「嗯。」他隨即跟上。
兩個人在街市上尋了一會兒才在攤點前找到了蕭陽，那孩子手里握著兩樣小盒子。
眉眼更彎了幾分，跑上前來︰「師父，白哥哥。」
手還背在身後，等他們走近，才將東西送出來，放在兩個人的手里。
「送給你們兩個的。」
白暢和麓揚微微一怔，而後打開那盒子，是一模一樣的發冠。木頭雕刻的，雖然不名貴卻也並不是什麼普通的貨色，配著一根木簪子，倒是更加干淨。
白暢素來不喜歡挽起發冠，一席黑發只是隨意的收斂了兩縷，看起來十分干淨舒服，便好。
麓揚倒是會半塑起頭發。
「這個你用倒是正好，我可用不大習慣。」白暢收下來，蹲子捏了孩子的臉蛋︰「謝謝蕭陽，白哥哥很喜歡。」
得到了夸獎蕭陽樂呵呵的跑開了，又不知道去什麼地方了。
「你素來不喜歡束發，怎麼和蕭陽說喜歡？」
「我只是嫌棄那些東西珠光寶氣的土氣而已，而且，束起來我嫌頭皮疼。用這布條收斂下來兩縷不是更好嗎？」
「你總歸有你的道理。」麓揚指著那攤點上的發尾冠︰「你不如就換一個那個？反正都是一樣的東西。」
「蕭陽送的哪里有換的道理。」他收起來︰「而且那發尾冠是女人家用的，我要是用了豈不是折了我的男子氣概？」
「你這燕蓮扇也是女子用的武器，而且……」他指著白暢的耳朵︰「你還有耳洞呢，用用而也沒有關系。」
「我倒是第一次听說這武器還分男女之別，耳洞是因為我小時候身體不好，為了好養活父母才將我當成女兒家來養的。」
麓揚听到此處不免問了︰「你不是黑莊莊主的養子嗎？怎麼你還記得你從前的父母？」
「怎麼忘？」
「那你以前是不是也有個女孩的名字？」麓揚上前拉住蕭陽，讓一旁趕貨的馬車現行。
而後三個人一起往布莊的方向走。
白暢沒有想要回答的意思，麓揚不死心︰「回答我啊，你以前是不是有個女孩子的名字。」
知道麓揚的性子，若是自己不回答，想必這個人會一直追問下去，他無奈搖頭︰「有一個。」
「叫什麼?說來听听，我絕對不往外傳。」
這街道上已經有了過年的喜氣，眾人都趕忙在買東西。
白暢望著那蔚藍廣闊的天空，無奈笑道︰「叫沁兒。沁人心脾的沁字」
「沁兒？」麓揚笑出聲︰「這個名字都是干淨的很。那我以後就叫你沁兒好了。」
「我一扇子敲死你。」
兩個說說笑笑這店鋪也就到了。
麓揚走進店鋪，那店鋪的老板與梅林是多少年的關系，見到麓揚就笑了︰「今年怎麼不見徐帆少俠啊。」
「徐帆少俠去蕭門找媳婦了。」麓揚直接笑道，舉手投足之間爽快又瀟灑，和昔日沉默寡言的形象相差甚遠。
那老板是個風韻猶存的少婦，看到白暢也道︰「這位公子倒是俊朗可是梅林的弟子？怎麼從未見過和听過啊。」
麓揚搖頭︰「這是我朋友。白沁。」
白暢轉頭就瞪了麓揚一眼，那人一臉得逞的肆意，上前道︰「老板娘。今年梅林一共有一百二十件衣裳要拜托您。」
「沒問題，早就給你備好了一些，明早就給你準備好了，明天就派人給你送過去。」
麓揚又指著那邊的兩三件成衣︰「那幾件還有那邊的幾件，我也都要了，您看著給個價格，還有那些小孩子的衣服也都給我拿來。」
他出手闊綽，直接把銀子繳清了，白暢見他如此︰「你這樣買，是要把這家店買下來？」
「我總要給你我還有蕭陽，還有門主買一些新衣裳吧。」
「你自己如今就是門主，怎麼還門主門主的叫。應該叫老門主了。」
老板娘將賬入好，又給了麓揚憑證。
「都忘了恭喜麓門主了，如今身居高位……也算是眾望所歸。」
麓揚笑道︰「多謝老板娘。」
「梅林若是有你這樣的青年才俊，想來他日也是輝煌不下的。」
「那便借老板娘您的吉言了。」
離開了布莊，麓揚模模自己的錢袋︰「還有些年貨要置辦，咱們先去那邊的瓜果店，然後還有肉鋪要去。」
白暢點頭︰「走吧。」
跟著兩個人的蕭陽，一路都欣喜不下。
白暢看著麓揚左右逢源又井井有條，免不得笑道︰「看不出來啊，你對這件事情這麼得心應手？」
「我入了梅林之後，就跟著門主一起采辦東西，六年前就是我和徐帆兩個人一起采買東西了。早就習慣了。」
白暢看著麓揚說起徐帆時候的歡樂，問道︰「徐帆有了段思繡之後，你是不是有點孤獨啊。」
「從小一起長大，他重色輕友，我也就只能孤單一人了。」
「你不是還有蕭陽嘛。」白暢拉著蕭陽去一旁買果子吃。
白暢給了錢，帶著蕭陽往前走，麓揚跟上前，走到石橋上，麓揚道︰「其實我有一件事不理解。」
「你說。」
「白暢，你到底是誰啊。」
「我是誰？」白暢有些迷糊的看著麓揚︰「這是什麼問題?」
麓揚苦笑起來︰「我知道你有很多事情瞞著我，也有很多事情不願意告訴我，也基本上都是為了保護我才不告訴我，我都知道。」
三個人停在石橋上，四周來往的人絡繹不絕。
他眉眼之中帶著幾分壓迫的氣勢，麓揚蹙起眉頭︰「可我不明白，你為什麼願意告訴廣陵你是誰，卻不願意告訴我，你是誰。」
白暢的神色稍稍變了一些，他笑道︰「廣陵？她怎麼可能知道我是誰呢。你不要試探我，我就是白暢。」
「好。」麓揚依舊冷靜的笑著︰「那你告訴我，你親生父母是誰？你不叫白暢之前，你叫什麼？」
白暢低下頭對蕭陽笑著，眉目溫和︰「你不用知道。」
「是我不用知道，還是我不該知道。」
「都有，你既不用知道也不該知道。」白暢望著麓揚的眼神多了幾分欣賞︰「我原以為你需要一個可以幫你謀劃的人在身邊，我還打算給你介紹兩個人，現在看來……你雖然啟蒙晚，但天資高。梅林交給你，果然是對。走吧，麓門主，還有最後一家肉鋪，弄完咱們就該回去了。」
麓揚笑而不語。
弄完了肉鋪，麓揚帶著白暢和蕭陽去了附近一個簡樸的菜館，生意算的上不錯，但是看到麓揚之後立刻上前來︰「麓門主來了？可要一個包間？」
「不用了，就大堂之中便好，上幾個好菜，有什麼拿什麼，再來一壺酒，竹葉青就好。」
「唉，那您里面請。」
蕭陽坐在白暢身邊，見白暢左右顧盼，不免覺得奇怪︰「白哥哥你在看什麼？」
白暢淺笑起來︰「沒看什麼就是覺得這四周有股不太尋常的味道。」
「不太尋常的味道？」麓揚也聞了兩下，並沒有感覺到什麼異常立刻問︰「怎麼了？有什麼問題嗎？」
「我多心了吧，也就是剛剛一進來的時候感覺到的味道，現在也消失了。」白暢放下手中的額折扇，將蕭陽送給他的發冠放在一旁︰「吃了這個咱們就回去梅林了嗎？」
「嗯。」麓揚斜睨過來︰「您老人家不是總說我們梅林的伙食很難吃嘛？算是我們梅林招待不周，這一頓算是麓揚給您賠禮道歉。」
「還賠禮道歉？那你至少也要帶我們去望仙樓那樣的館子，就這麼一頓就想把我們給打發了？」
麓揚連連失笑︰「不把你打發了，今晚江都之中會有漁船燈會，我們梅林山下的太湖上會有無數個燈謎出現，不知道白先生可有興致一玩？」
「那就多謝麓門主盛情了。」他捏捏蕭陽的臉蛋。
麓揚看著面前的一幕，還是將自己的話硬生生的咽了下去。
若是能一直這樣該有多好。
「白暢，你說咱們兩個要是在一處長大，會是個什麼樣的光景？」
白暢抬起頭，倒也沒有驚訝，像是已經思考好這個問題一樣，月兌口而出︰「還能是什麼光景，你肯定能被我欺負死。」
「你怎麼就能斷定？」
「這有什麼不能斷定的？」白暢指著面前的茶碗道︰「就你那個小心翼翼又害怕得罪人的樣子，要是咱們兩個從小就在一起，我說不準要和徐帆怎麼整你。看著你被欺負還要裝大度的樣子，嗯，很有意思。」
「很有意思？」麓揚笑出聲︰「你要是從小就在我身邊，我倒是覺得我不可能和現在一樣，是個小心翼翼的人。」
「怎麼了？我在你身邊你能肆無忌憚了？」
「你要是和廣陵都在我身邊，我才是真的肆無忌憚。」
「哦。」白暢言語歡騰︰「我幫你出點子，廣陵幫你打架，那你確實不用擔心什麼了。」
「听著你和廣陵倒像是我的走右護法啊。」
「廣陵也是命苦，回去過年還要被你我念著。」
「也不就這一刻了，等到楊泰一死……你們兩個……」說道這里，麓揚低下頭意識到自己將要出口的話，而後轉了面色，去揉蕭陽的腦袋︰「你今日玩的可高興？」
白暢也視而不見當做什麼都沒有听到。
這糊涂有糊涂的好。
吃了飯，天外的天已經漸漸有些發黑，本來一無所有的太湖之上，已經掛上了彩燈連連，站在遠處去看，那水光和燭光都盈盈而閃，朦朧的像是半城輕紗。
白暢不自覺的看呆了。
「你發什麼呆呢？」他問。
「發什麼呆？」心中的漣漪一圈圈漾開，似是無數蟲子在心口爬動一般，那心口柔軟都快要化出水來，只是那水都是浸過黃蓮的水，是苦的。
白暢笑道︰「我小時候也曾經看過這樣的花燈。」
「嗯？」
「那是個燈籠節，每一個燈籠都和世面上的不一樣，各個巧奪天工，你見過魚兒模樣的燈籠嗎？還有荷花模樣的，最特別的是蝴蝶模樣。」
麓揚搖頭︰「沒有，不過我們在苗疆附近看過一次花燈節，全城都是花燈，都是昏黃的蠟燭，還有潺潺的溪水，特別美。」
「比起這里還要美嗎？」白暢指著燈火闌珊處︰「你看，已經有船只下水了。」
「每年也不過這麼幾日可以下水。太湖之上有旋渦不過冬日的時候會稍微小一些，一般門主是不願讓百姓們陷入險境的。」
「旋渦？」白暢不解︰「你們這小小的湖居然還會有旋渦？這又不是江面，更不是海面。」
麓揚搖頭︰「我也不知道。听說是湖底有守護梅林的神獸，那些旋渦都是他的呼吸，夏日你常常能在那湖面上看到一個個的小漩渦，不小心架船會死的很慘。」麓揚拍拍蕭陽的腦袋︰「你以後也要記著啊，出門一定要小心旋渦。」
白暢覺得有趣︰「還有神獸呢？世間有五只麒麟，兩只龍脈，廣陵還見過五鳳，你倒是告訴我，你這里的神獸是什麼？」
「杌。」麓揚玩笑開來。
三個人穿過街巷，道道之間都是相通的。
燈光落在三個人的臉上都是一股莫名的暖意。
白暢听到杌兩個字立刻就笑出聲︰「杌？那是四大凶獸之一，你還說是神獸？」
「我不知道啊。」麓揚歡喜的似個孩童︰「我隨口編的一個，要不然就是玄武？白虎？或者九尾靈狐，或者……」他笑著說︰「是一只麒麟也說不準啊。」
「還麒麟呢。」三個人都笑了︰「麒麟都在廣陵那里。」
站在岸邊，麓揚看到了江都的地方官，那個地方官是個很安分的人，平日里面也頗得民心，如今這亂世當道，他也絲毫不受影響，該如何便何如。
他今日穿了一身便裝，身後跟著兩個小廝，玄衫長揚，雖然已經留起胡子，卻已經風骨健在。
見到了麓揚，便拱手道︰「還未恭喜麓門主繼任大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