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經亮了，進城不過彈指一揮間，麓揚站在山腳之下，望著漫山威嚴的武僧，這一場血戰……
滅門之痛，並不是死了幾個武僧就能解決的。
他轉頭去看自己身邊的酒狂，早已是一副血性殺戮的模樣。
除了昨日在山洞之中見到的那些人之後，還有很多人是一開始就在大興城之中，如此匯聚起來，怕是也有二百余人。
眾人皆是氣勢洶洶，殺氣十足。
酒狂對麓揚道︰「我在江湖暗處發布了要剿滅九華的消息，沒想到就有這麼多的英雄豪杰要加入，九華近些年來的所作所為，早已激起江湖人士的不滿，如今……」他搖頭，沒有再說下去。
麓揚卻明白了他話里的意思。
酒狂要住持大局，便現行離開了。
站在人群的最後方，徐帆走到麓揚身邊，小聲且擔心道︰「咱們也要加入嗎？這畢竟和我們沒有關系，若是加入了怕是日後會對蕭門和梅林產生不好的謠言。這一點，咱們要早做準備。」
「你我不過是這場戰局之中小小的棋子而已，想的那麼多反而沒有意義。還是不想為好。」麓揚道︰「我這里有紗笠，咱們帶著這個，若是他們支撐不住的時候，咱們上前幫忙，最好，還是莫要太張揚為好。」
徐帆點頭︰「反正此役之後就要去殺楊泰了，我的門主之位，很快就能卸下來了。」
「少了楊家和九華的支持，你往後奪取蕭門，想必會很容易。你可想好了，這門主之位要傳承給誰？」
徐帆有些失笑︰「說真的啊，我覺得這蕭門之中沒有幾個人是派的上用場的，基本上都是一些無擔當之輩，說投降也就降了，毫無風骨，若是真的叫我與他們為伍，我心中還是不願的。」
徐帆今日一身淺灰的長衫，袖口之上帶著兩縷雲霞的流紋，一看便是段思繡的手筆︰「若不是為了思繡，當真不會去管這個爛攤子。」
黑白相間的衣裳在一眾人之中格外明顯，徐帆望著麓揚︰「你從什麼時候開始不穿從前的黃衫了？」
「不知道……」他望著自己身上的衣裳，最後笑道︰「這樣不好嗎？」
「不是不好，就是有點不習慣。」
「那你就快點習慣吧。我都改了塊小半年了。」
城門那邊傳來馬蹄聲，麓揚細听起來︰「有大隊兵馬正往大興城趕來。」
徐帆稍稍感知一下︰「看來是李家的軍隊。怪不得莫笑那麼著急叫咱們過來，應該是打算九華和楊家一起剿滅吧。」
「我倒是覺得，他們是在幫我們。」
「幫我們？」
「咱們這里殺上山難保楊家那邊不會出動，兩方牽制之下，難免會丟車保帥。」麓揚笑道︰「咱們靜候佳音便好。李航新這次不會再失手了。」
「你莫要忘記，他還有一個哥哥，還有一個父親，他這次若是真的動手了。」徐帆蹙眉︰「那就是犯上了。」
「他應該很早就想要犯上了。」麓揚對徐帆道︰「李航新從前在黑莊買過他的父親的性命，他懷有野心早就不是什麼秘密。不然……也不會對白暢那麼窮追不舍。」
「你是說，他想要建立信息網的事情？」
「還好有廣陵在……不然……誰知道會出什麼事情。」麓揚二人望著遠處塵土飛揚，兵馬而來的聲勢，漠然低下頭。
也不知道這接下來的幾日里面到底會出多少事情。
那邊的酒狂察覺到城外兵馬已來。
「隨我！！殺上九華！！」
無源頭，無解釋，不過短短的六個字，便是聲勢浩大，氣勢洶涌。
江湖恩怨從來不是化干戈為玉帛。
四面的人都往山上飛去。
麓揚和徐帆見此也將紗笠帶上，手中的兵器纏上真氣，隨著那些人攻上山去。
他們坐落在樹枝之上，發現武僧身上都有萬物歸元的影子，不少江湖高手都已經被他們吸去或者擾亂了真氣。
麓揚和徐帆暗叫不好，帶著冷梅劍和藍魂鞭從天而降。
能夠克制萬物歸元的便是紫氣東來，麓揚的長劍挑破了那些人吸取真氣的門路，火氣四散之下萬物歸元的力量也隨之消失。
徐帆長鞭之上的雷霆之氣，閃光之處幾分將所有人真氣擾亂。
江湖中人本都還在困惑真氣消失的道理，見麓揚和徐帆這般出現，便跟著他們二人將已經失去對真氣控制的武僧殺害。
二人轉頭便看到了，正在苦戰的酒狂和浣花。
冷梅劍上的紅光乍泄，整個山頭都被紅光籠罩，殺肅之氣而起。
真氣被無限放大，麓揚周身的火氣，源源不斷的揮舞而出。將所有人的真氣都擾亂。
徐帆見此便道︰「你別敵我不分啊。」
麓揚蹙眉︰「是靈石在揮散力量，不是我。」他忙忙的收斂真氣，將靈石之中的力量轉移到自己身上，妄想要控制住。
身後兩個武僧襲來，麓揚下意識的便提劍揮去，冷梅落了血，那靈石上的紅光便更加的明顯。麓揚的心猛地顫了起來，雙目微微發紅，轉手便將凝聚了兩道火氣，順風劈裂將面前的武僧盡數鏟除。火氣之力過猛，麓揚的紗笠被吹落下來，長衫也在風中獵獵而舞。
徐帆望著麓揚雙眸發紅的模樣，心驚的上前，拉住麓揚的手腕。
「你在干什麼？」他甚至問︰「你還是清醒的嗎？」
麓揚點頭︰「清醒的。」
「那你……」
「我想殺人。」他蹙眉︰「感覺很強烈，不是被控制的那種的妄想。」他眸色恢復正常，平靜如死水︰「我是真的，想要殺人。」
「啊？」四周的人都還在廝殺，麓揚的袖口是白衫，上面落了兩滴鮮血，宛若梅林紅梅。
「什麼東西？你真的想要殺人？」
他拉過徐帆的手，握緊長劍。
紅光的亮度弱了兩份，徐帆卻立刻感知到了那股奇怪的力量。他驚慌的放下長劍︰「這是什麼？」
麓揚搖頭︰「我不知道，只是……方才我便有這種感覺。」他蹙眉︰「心里的**被放大了，或者說不是被方法，而已……完整的呈現在自己面前。」
徐帆慌亂的眨著眼楮，手中的藍魂鞭上滿是不受控制的真氣。
他握緊鞭子︰「他們難道不該死嗎？」
徐帆蹙眉︰「說到底如今所有的悲劇都是這個山上的人造成的，無論是誰，都這個山月兌不了關系。他們難道不該死嗎？」
麓揚面上有些懵懂，下一秒，便開始殺敵。
徐帆緊跟在他身後，二人將武僧身上的萬物歸元化解開，而後交給剩下的江湖人士去處理。念木站在人群中央，看著兩個帶著紗笠的人，不斷的開拓道路，看著漫山怪石上被鮮血染盡，橫尸遍野。
只覺得眼前一片血紅，武器飛舞而出。
姑姑，大仇得報了，你在天之靈可以安歇了。
不過三個時辰而已，整個九華所有上前殺敵的人全都被剿滅，剩下的不過是一些小沙彌還有前來投降的人。
九華門前，眾僧而立。
那站在最前方的和尚低頭道︰「各位施主，收手吧。恩怨情仇都是過眼雲煙，武僧全數毀盡，我九華已經再無一絲一毫的戰力了。」
酒狂上前恭敬道︰「我等不過是將當年之仇回報于這些人罷了，今日已經殺到山上，九華也早已是虛空的殼子，我等也不願擾了真正的佛門清修，還望大師見諒。」
那人搖頭︰「九華命數已盡，各位施主大恩，老衲銘記。」
「還未請教大師名諱。」
「天明。」
酒狂收斂了眉眼，對著天明道︰「在下告退。」
酒狂身後的江湖人都是一副不解的表情︰「這就走了？咱們不打進九華之中？」
「該殺的都殺了，剩下來都是些殘兵弱將，你若是想要動手，我也不攔你，只是這事情若是傳出去，對你的名聲不好。」
眾人稍稍思量一番，只能作罷。
遠處傳來兵戈相爭的聲音，酒狂笑道︰「各位想不想在新國開國之前掙下一份功名或者謀一份賞賜啊。」
「這功名就算了，賞賜還是要留下一些的。」
浣花問︰「你要做什麼？」
酒狂笑道︰「各位，隨我上陣殺敵吧。」
氣勢洶洶之下，便是離去的腳步。
麓揚和徐帆站在原地，沒有要跟上去的樣子。
念木驀然回首︰「你們兩個在這里站著做什麼？」他二人都帶著紗笠叫人看不清表情。
「我們就不去了，廣陵這邊還需要我們的幫忙。」
「那你呢？」念木走到麓揚身邊︰「你要留在這里嗎？」
酒狂見自己表妹未跟來，便囑咐浣花帶著眾人先慢慢下山，順帶將尸體扔進山下的河里。
「念木，你在做什麼？」
「他們兩個不打算我們一起去。」
「他們還有別的事情，九華之中他們兩個還有一些需要處理的事情。」
念木倔強的搖頭︰「什麼事情，那我也留下來幫他們吧。」
「你別打擾他們，听話。」
「我沒有打擾。」
麓揚拿下紗笠，看了徐帆一眼︰「我跟著他們去前線看看，你在九華等陵兒他們吧，見到了他們幫我和他們說一聲。」
「好。」他應聲下來。
卻沒有點破麓揚眼中的逃避。
念木歡天喜地的跟著麓揚下了山，酒狂嘆氣︰「你說我表妹是不是會和麓揚有一段孽緣？」
沒有人回答他，徐帆正在發呆。
「想什麼呢？」酒狂伸手拍了他的肩膀，徐帆雙眸之中的擔憂最是明顯。
「別管你表妹是不是孽緣吧，今晚過後，說不準麓揚就要徹底心傷了，你妹妹那個鬧騰的性子只會招來麓揚的厭煩，你還是勸勸她吧。」
「什麼意思？」酒狂往後退了一步，眼中皆是警惕︰「什麼叫做徹底心傷？要出什麼事情了？」
徐帆看了一眼酒狂︰「我今天算是明白了先知閣的厲害之處，就連你們想要拿賞賜這個想法都被他們算進去了，里應外合，這大興城被攻下來……哎……早晚的事情。」
酒狂不知道事情的前因後果，徐帆這麼一分析倒是讓他心慌起來︰「你倒是說說看啊，麓揚為什麼會心傷？」
「白暢……可能……會死。」徐帆蹙眉無奈笑嘆︰「只是我的猜測，但是這種感覺很強烈。」
「會死？」酒狂更加不明白︰「為何？為何他就要死了？」
「我也不知道。」徐帆推著酒狂︰「少知道一點吧，這個時候，知道的越少的越幸福，看看你表妹就知道了。」
酒狂對徐帆的轉變感到陌生，似乎從未在不著調不靠譜的徐帆身上看到過這種成熟和穩健，就連麓揚身上都少有這樣深沉的滄桑。
……
徐帆不會說，他便也不會再多問。
「我走了，你自己小心點。」酒狂對他揮手︰「成親別太著急，我可能要繼任魔教教主了，短時間之內沒辦法參加，還要給你準備賀禮，你記得莫要著急啊。」
徐帆點頭︰「我也還有很多事情要去做，蕭門不還回去，我和思繡便不會成親的。記得備好大禮再來啊。」
二人就此分離。
徐帆對身後的僧人們道︰「我留下來護著你們，暫時不會有人過來找你們的麻煩，李家的軍隊已經到了城門外，楊家氣數已經盡了，你們不用擔心會被牽連，該死的人已經……全都……」他想著這是佛門聖地，最後還是沒有說出口，面上沉穩的緊︰「能否讓我進去？」
天明望著他道︰「徐帆門主赤子之心，當是我等的福氣，請。」
他入了這九華，才憶起這九華到底有多大，他唯有靜靜的等候，廣陵和白暢的出現，所有的九華小沙彌都跟著天明在主寺之中敲這木魚念經，他一人坐在長階上，春風送喜，整個山頭都是綠衣盎然的生機，回頭去看寺廟的頂端，佛光澤瑞，七彩知福。
廣陵見白暢有了蘇醒的跡象，又看了看那邊已經恢復了大半氣力的長老們，立刻抱著廣玄笑道︰「好了，咱們可以準備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