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潼走進陰森森的牢房里，他的目光看向身在泥淖之中，卻一派安之若素模樣的張大人。
李潼沉聲，「把門打開，請大人出來坐！」
手下怕出了事情，畢竟這些犯人若是瘋起來沖撞了瑞王可就不好了。
但是瑞王年紀雖然輕，那目光卻沉穩銳利，讓他不得不做。便打開鎖，將張大人請了出來。
瑞王坐在刑訊室的椅子上，請張大人坐在了對面。張大人正經危坐，看著李潼，開口道，「你想這一天，想了許久吧？」
「自然。」李潼毫不避諱。
張大人仰頭笑了笑，「只可惜，你殺不了我。」
他從懷里掏出一枚免死金牌，「我早就知道，有一天你會報復于張家，所以在辭官之時，特意向皇上討要了這個。」
李潼盯著那一塊面色金牌，是眼前的這個人和舅舅一起弄死了他的父親，他此刻坐在自己面前，他殺了他不費吹灰之力。可有這麼一塊免死金牌在這里，若是殺了他，就是謀反的罪名了。他擔不了這個罪名。
張大人看見李潼眼里的猶豫之色，得意的笑起來。
「瑞王殿下還是舍不得現在的榮華富貴！」
他所有的一切都是舅舅給的，所有的一切又都是舅舅奪走的。
他該如何抉擇，若是殺了張大人報仇，就徹底和舅舅決裂了。
李潼貼身的護衛卻忽然傳信過來，「外面忽然有一支軍隊控制了海寧城，說是您的旨意。」
他沒有這樣的旨意啊？
李潼很快就明白過來，冷冷的看著張大人，「海寧城現在被圍住了，外面說是本王的旨意，現在本王已經是謀反之罪，也不在乎多殺了一個你了！」
張大人臉色慘白，李潼抽出一旁的佩劍，便隨手遞給了侍衛。
然後便轉身出去了，他沒有親手動手。
恨了這麼多年，埋怨了這麼多年。
他到最後都顧及頭尾，不敢殺了這張大人。
如果不是舅舅用這滿城的兵馬相逼，他也許真看著張大人那一道免死金牌不敢下手。想不大他殺了張大人，還是舅舅給了機會？
他茫然的走出去，他忽然覺得心里十分的失落。李懷憲這些年何嘗看不出他的心思，只是任由他像一個跳梁小丑一般。
「王爺，朝廷已經以您謀反的罪名，派兵圍住了海寧城！」
李潼看過去，那些所謂證明他謀反的士兵也是李懷憲安排的，所謂來抓他的士兵也是李懷憲安排的。舅舅這一出自導自演的戲，他在其中又究竟扮演著怎樣的角色？
「王爺，我們的人抓到了逃走的張二小姐。」
「關起來。」李潼道。
「她說有要緊事要見您！」士兵答道。
茹本來是被送去江州，想要找易麟致，卻被李潼的人抓了回來。
她看著威風凜凜的瑞王，冷靜道，「王爺，我給你說一個秘密，但求你饒我一命！」
李潼道，「那要看這個秘密值不值得了！」
茹朝著他不住的點頭，「是綾羅！是綾羅的秘密！」
听見綾羅兩個字，李潼心中一痛，伸手捏住茹煙的下顎，「你不要再耍什麼花樣了！不要激怒本王。」
茹險些呼吸不了，不住的喘息道，「綾羅還活著，還活著！」
李潼不以為意，張茹抱著他的腿，「綾羅沒有被燒死，那個被燒死的是張家的丫鬟。」
如著急道，「綾羅到張家來，我姐姐就看她不順眼，想要尋機會殺了她。可是她卻在一天晚上忽然消失了。後來皇帝找張家要這個婢女，可是綾羅已經消失了，我祖父就找了一個相似的婢女冒充綾羅。所以被燒死的不是綾羅。」
綾羅消失了？為什麼這些年來綾羅一直不肯來找他，為什麼？
她真的活著嗎？李潼心里帶著一點小心翼翼的期待。
如果是，該有多好。
「放她走吧！」李潼全身無力，一下子好像松懈下來。
李潼看著茹，補充了一句，「你和茹煙都走吧！」
他最後還是高抬貴手的放過了張家姐妹。
這麼多年的愛恨，仿佛都淹沒在海寧城的大火里。
瑞王，失蹤了
……
當一個灰頭土臉的少年帶到皇帝面前的時候，李懷憲伸手抹了一把他臉色的泥。然後笑了笑，語氣卻是十分的隨意，像他只是做了一場惡作劇，「鬧夠了？」
這麼多年，李懷憲從來沒有看見李潼的孩子氣模樣，自從見著易麟致，才知道是合模樣？
李潼受了些傷，一動就扯動身上的傷口，他蹙緊眉頭。
他從來沒有要謀反的心，他不知道李懷憲安排人替他弄出謀反的罪名，又讓人逮捕他是做什麼。
是在炫耀他的無能？
李懷憲指了指遠處的青山綠水，「你若是想走，朕此刻就放你走。對外只稱做瑞王死了！」
「你若是不想走，朕只說是張大人謀反，牽連了你，你是無辜的，此時便回京。」
一南一北，兩條路放在少年的面前，李懷憲給了他夢寐以求的自由。
「茹說，綾羅還活著是嗎？」能夠不聲不響的從張家手里帶走綾羅的，肯定也只能是李懷憲了。
「是。」李懷憲答道，「那時候你年紀小，朕怕你因為，做了傻事。」
李懷憲又轉折道，「綾羅的確活著，但是如今她早就為了人婦，已經有了兩個孩子，你若是要去探望她，讓柳將軍帶你去就是了！她過的很好。」
李懷憲這個人從來做事都心狠手辣，可是對他竟然用了這麼多心，這麼多仁慈的心。他沒有殺掉他愛的人，他也給了他一次選擇的機會。
李潼此刻看著李懷憲的背影，不自覺的感到一絲孤單和落寞。
他一世梟雄，最後落得孤身一人，而自己是那個唯一能夠陪伴在他身邊的人。
李潼沒有想到，他在這一刻竟然熱淚盈眶了。
從小到大都是舅舅照顧他，其實舅舅在他的心里早就和別人不一樣了。他雖然嚴苛，卻把天底下最好的一切都給了他。
他快步跑過去，站在李懷憲的跟前。
李懷憲凝眉道，「你要是決定好了，就騎馬走吧？」
「您為什麼篤定我一定要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