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涼夜挪不開眼楮，這和上次在銅臨城喧囂的街道上的窺視不同。
這次他這麼近，近到姬涼夜只需要邁出殿門，就能展露在他面前。
但姬涼夜卻覺得自己……走不動道，挪不動步子。
喉嚨里一陣血氣翻涌，心里翻絞的痛得快裂開了似的。
「宮主。」岳棠什麼時候出現在旁邊的，姬涼夜都沒注意，「要請他進來麼？」
姬涼夜渾身震了震，聲音都變得異常沙啞而不自知，語氣里的蒼涼听起來很脆弱，「不，讓他走。」
「好，我這就去請他離開。」岳棠點了點頭，伸手在姬涼夜的臂膀扶了一把，「宮主歇一會兒吧，吃點東西把藥喝了，再添件衣，天涼了，您在發抖。」
「是嗎？」姬涼夜垂眸看了一眼自己的手，的確，在抖。
他唇間盡是苦澀。
卻還不等岳棠出去請人離開，就見一道黑焰凝聚的靈體，陡然到了江雅儒的身旁。
是影靈。
江雅儒甚至都沒察覺到影靈的到來，他的心思，全放在另一個人身上。
因為他的余光，看到了殿門里的一道影子，他知道，殿門邊站著個人，半片暗色的衣角從門邊露了出來，衣角的邊緣繡著黑色燭龍……
是誰站在那里，已經不言而喻。
曾經他和少年隔了那麼遠，千山萬水。
眼下，就只是門內門外的距離罷了。江雅儒並不覺得苦澀，也不覺得難熬。
他心中，甚至是異常喜悅的。
曾經他傷過的那只小鹿，此刻正在小心翼翼的試探。他的小鹿，正在躊躇猶豫著要不要向他靠近。
江雅儒按捺著心中急切的思念，溫順地等待著。
甚至就連凍雨風涼他都感覺不到了似的，他的心是熱的，離涼夜越近，心就越熱，鮮活的在胸腔里跳動著。
直到影靈出聲喚他，他才發現影靈不知何時已經出現。
「雅儒公子。」
「嗯？你怎麼來了？是……臨淵大人有什麼不好？」江雅儒聲音低低的，聲線喑啞干澀。
他英氣的眉，輕輕擰了眉心。
影靈︰「出了些麻煩，得麻煩你去解決才行。王爺和小公子找到你的住處去了，大抵是因為尊上兩日未曾露面，想找你打探打探情況。我雖是已經將尊上安頓到里間的屋子去了，他們發現不了，但我不好露面。尊上不想讓他們擔心，但眼下尚未恢復意識的模樣，想必會讓他們擔憂的。所以只能拜托你了。」
江雅儒輕輕抿了抿唇，他是不想離開的。
這里離涼夜很近，使得他的心里是愉悅的熱切的。
但……影靈的這話又讓他無法拒絕。
「我去吧。」江雅儒點了點頭應了一聲。
「多謝，拜托了。」影靈低聲說道。
江雅儒深吸了一口氣，仿佛下了很大的決心，才挪得動自己的步子。
否則他的心里，真是恨不得將自己釘在這里。
還不等岳棠出去請人走，影靈就已經將人請動了。
姬涼夜分明看到，那瞎子邁動步子的時候，那消瘦的身形踉蹌了一下，影靈在一旁扶了他一把將他扶穩。
渾身都濕透了，衣衫被雨水浸濕貼在了皮膚上，使得更能清楚看到那衣衫下單薄的骨架。
姬涼夜知道自己瘦得不成人形，但卻並沒覺得有什麼，直到此刻，看到那人嶙峋的骨架時，才深知有多驚心。
直到視野里這殿前的雨幕中，再沒了那道單薄卻挺拔的身形。
姬涼夜才恍然回過神來，渾身像是被抽了筋一樣無力，肩膀似是都不由自主有些耷拉了下來。
是他說不見的，也是他說要讓人走的。
但真走了，心里又空空落落的。
沒多時，原本跟著江雅儒一並離開的影靈，又倏然折返來了宮主殿。
姬涼夜愣了一下，「影靈……」
「我來，是因為有事情需要向你解釋一下。」影靈語氣認真。
姬涼夜從長榻上坐直了身子，看著他，「向我……解釋？」
姬涼夜並不明白影靈有什麼好向他解釋的。
影靈點了點頭，他一五一十地就將臨淵為了君卿若，引魂接下了所有的痛苦，受了兩天兩夜的折磨。
以及他作為臨淵的召喚靈，在臨淵虛弱狀態下無法維持形態，沒法照顧臨淵，又怕王爺和小公子擔心，不能驚動他們，只能拜托了江雅儒。
以及江雅儒是怎麼不眠不休照顧了臨淵兩天兩夜，直到臨淵終于狀況穩定了下來，他才得以恢復了形態，接替了江雅儒照顧臨淵。
江雅儒才馬不停蹄地朝著宮主殿趕過來。這些事情，影靈一五一十全都說了。
姬涼夜整個人，有著好一會兒的空白。
表情一片空白，腦子里也是一片空白。
好一會兒，他才訥訥問了句，「他不是不想來見我……？」
「怎麼可能？雅儒公子做夢都想能見你，又怕太主動了會傷到你，怕他太主動的出現讓你的身體有任何不好或閃失，所以才一直忍耐著等待著。」
好像有什麼情緒在咕嘟咕嘟地冒了泡。
姬涼夜眸子驀驀睜著，「可……可他剛才走了……」
影靈就將先前拜托江雅儒的事情又說給姬涼夜听。
「這事，王爺和小公子恐怕還會來詢問你，到時候還請宮主也幫忙掩飾一二，王爺年紀大了，小公子又還年幼，若是知道這事兒，肯定會很擔憂的。在尊上尚未恢復意識之前，還是……先瞞著吧。」
听著影靈的話，姬涼夜像是听進去了，又像是什麼都沒听進去。
他點著頭，但表情卻一直有些懵。
影靈掛心臨淵的情況，所以倒也並未在宮主殿久留，得到了姬涼夜的點頭之後，影靈就離開了。
岳棠瞧著宮主的狀態，也不知道說些什麼好。
恰逢江英已經拿著廚房準備好的飲食進來了，左手一提盒右手一提盒的。
他一走進來，姬涼夜倏然抬眸看向他。
被這眼神一掃，江英淡聲問道，「怎麼？真不打算吃？」
姬涼夜嘴唇緊抿著，好一會兒，伸出手去，「拿來，我餓了！」
他現在滿腦子都是先前影靈說過的話，雅儒公子做夢都想能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