蠻佑十年冬,蠻佑大帝星夜楠,為救遁入魔道的皇後宮氏,于大風蒼雲城駕崩,英年二十三歲。
而皇後宮氏悲痛欲絕,她與蠻佑帝乃少年時期的結發夫妻,本就鶼鰈情深,悲傷過度下,于同日自刎殉情。
星夜皇朝在太皇太後母族,以及全面入世的宮氏後族通力合作,結合只效忠于星夜一族的神策軍威懾之下,終于安穩的度過了艱難的政權更迭時期。
戰英與賈南風親自扶靈,沿途護送宮曼曼與星夜楠合葬的梓宮回星夜。
當戰英以未亡人的裝束出現在送葬的隊伍中時,眾人默然。
原來這就是她多年雲英未嫁的根源所在,賈南風有些悵然。
不知道該說些什麼,索性安慰性的拍拍她的肩膀,將宮曼曼的靈牌鄭重交到戰英懷中,也算圓了她那一點不足為外人道也的執念。
而李輕眉,在宮曼曼與星夜楠身死的那一日,許是悲傷過度,精神上受到了強烈的刺激,再度陷入了昏厥的狀態。
天盛京,東宮。
慧明女帝秦素問正扶起昏迷多日的秦胤,細致地替兒子擦洗身子。
她的面容憔悴不已,應安有些忐忑,才幾日的功夫,陛下的鬢角,就已出現花白的頭發。
原來衰老,從來都是一瞬間發生的事情。
「陛下…老奴扶您到軟榻上歇息片刻?」
他硬著頭皮,勸陛下注意龍體。
「無妨!」
女帝揉了揉發酸的肩膀,旋即執起玉梳,開始輕輕地替秦胤梳頭。
「陛下!三個多月了,您除了上朝之外,不眠不休的照顧太子殿下,再這麼下去,您的身子會受不了的!」
站在一旁替女帝端著面盆的應離,有些不忍的勸諫。
還記得那日看到渾身焦黑,不省人事,千瘡百孔的殿下之時,他幾乎泣不成聲。
彼時殿下已是氣若游絲,命懸一線,多虧了女皇陛下將畢生的內力灌注到殿下的丹田之內,暫時穩定殿下的傷勢。
又到秦氏皇陵中,求守陵人賜下龍膽草,才堪堪保住了殿下的命。
慧明女帝執拗的不肯歇息,她不耐的屏退還欲喋喋不休勸諫的應離與應安二人。
只留下自己一人,照顧尚在昏迷中的秦胤,他只有在昏睡的時候,才不會張牙舞爪,渾身都是刺的對待她這個母親。
但她卻寧願胤兒能立刻醒來,就算與她刀劍相向,只要他能平安健康的站在自己的面前。
「秦素問!」
此時殿中的燭火,被一道詭異陰冷的罡風齊齊吹熄。
「七日後入皇陵,龍膽草的新苗,需要花肥了!」
「朕知道了!必不會爽約!」
這龍膽草百年才會成熟一棵,說它能生死人,肉白骨,並沒有夸大它的藥性。
天秦氏皇族與守陵人一族的關系亦敵亦友,這些守陵人世世代代居于盛京赤眉谷皇陵之中,守護著秦氏一族的龍脈所在。
這龍膽草,顧名思義,就是字面上的意思,長在龍膽之上的草藥。
普天之下,也只有紫氣縈繞周身不散的天子,才能稱為真龍。
這龍膽草,是以這世上最尊貴人皇的血肉之軀,來作為生長的養料。
而守陵人的存在是天帝國最高級別的機密,只在天歷代皇帝駕崩之時,口口相傳于歷代新皇。
她沒有喚來內侍,而是親自模索著,將熄滅的燭火一盞盞的重新點燃。
「胤兒!」
她看到昏迷許久的秦胤,微微動了動睫毛,只是很輕微的顫動,卻牽動她的一切。
她以為自己關心則亂,產生了幻覺,于是顫抖著伸出一手,撫上秦胤仍是慘白而沒有血色的臉頰。
「拿開你的髒手!」
秦胤緊閉數月的眼楮,在一瞬間豁然睜開,眼神中帶著無盡的寒意,與濃重的慍怒。
「你…你醒了!」
「你餓不餓…渴不渴?」
「你出去!」
她很想厚著臉皮,假裝沒有听到兒子不善的逐客令。
但看到秦胤由于憤怒的情緒而變得通紅的臉頰,且不時發出撕心裂肺的咳嗽聲,她膽怯了。
于是垂下頭,轉過身去,一步一回頭的朝著殿外走去。
「應離!太子醒了!快進來伺候!」
「啊!!!太好了!屬下這就進來!嗚嗚嗚嗚…太好了……」
應離的臉上滿是喜悅,但強自壓下因喜悅而雜亂的步伐,對著站在門口躊躇良久,不肯離去的慧明女帝施了施禮,這才咧嘴朝著秦胤的床榻奔去。
「應離,把門關上!」
秦胤的語氣沙啞而虛弱,慧明女帝苦澀的笑了笑。她擺了擺衣袖。
「不必!朕來關就好!」
她說完之後,強迫自己不再回頭看向秦胤,轉身合上了殿門。
「陛下…」
應安看著這樣的陛下,心里說不出的酸楚。
「準備登基大典,朕要退位!朕想在有生之年看到太子登基!」
「陛下!」
應安心內惶恐至極,他感覺此時的陛下,像極了在交代身後事。
「照朕旨意去做即可!」
「諾!」
東宮寢殿內,秦胤在應離的伺候下,已經可以慢慢起身活動手腳……
久未行走,他並未感到自己的四肢關節產生僵硬感,顯然是有人悉心照料的結果。
「應離,你照顧的很好!」
他不吝夸贊之辭。卻見應離惶恐的擺了擺手。
「殿下,這三個多月來,都是女皇陛下伺候您的起居,幾乎是衣不解帶,徹夜未眠……」
應離不敢貪功,聲音細若蚊蠅地替女皇陛下邀功。
「哦……」
秦胤面上是一貫的清冷,應離頓時感覺自己有如重重地一拳打在棉花上的無力感。
「本宮昏迷了多久?現在是什麼時辰?她呢!!」
秦胤罕見的說出了一大段文字。
「殿下,您九月十五回到盛京,如今已是十二月十七,子時!」
應離頓了頓,他心里清楚的很,殿下口中的她,只有那個可惡的女人。
他猶豫掙扎著,不知該不該據實相告。算了,死就死吧。
「殿下,那位回到了蒼雲皇宮!」
「什麼!!!」
秦胤本就虛浮的腳步頓時踉蹌,他與她為何總是錯過,從未徹底擁有她剎那,但心內卻早已經失去她千千萬萬次。
所謂情淺緣深,說的就是他了吧。
「下去…」
「殿下!」
「本宮需要一個人靜一靜!」
秦胤無力的扶著床沿,他怎麼也想不通,怎麼自己只是昏睡了一陣,再次轉醒之後,她就不再屬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