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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出乎他意料的是兄弟兩挑著兩捆柴回來, 累得滿頭大汗, 但眉眼飛揚, 看著極有精神。

精神得不正常。

果不其然, 下句就听譚振興喜出望外道,「父親,我們在山里踫到劉明章老娘了,我們沒打架, 心平氣和跟她講了幾句道理,哎呀,你沒看到,她氣得暴跳如雷呢!」

想到羅氏齜牙咧嘴又無可奈何的樣子, 譚振興有種大仇得報的感覺。

別以為他是蠢的,上次吃了虧, 這次他不會傻到動手, 不就是個老太婆, 他能怕她不是?君子動口不動手, 他雖做不到潑婦罵街那般厲害, 也不會遜色到哪兒去,看看最後羅氏跳腳的模樣就知道他多厲害了。

目不識丁的村野刁婦, 妄圖在言語上勝過自己, 真以為他這幾年的書白讀的呢。

他像只斗勝的公雞, 驕傲的昂著頭,「父親,日後你不用擔心我們惹禍了, 我們再不會打架了。」打架沒意義,輸了渾身疼,贏了進牢房,何苦呢,罵啊,引經據典不帶髒字的罵,罵得對方臉色鐵青不得不夾著尾巴逃多爽。

看以後誰還敢欺負他們。

再讓他踫到劉明章,他要罵得他後悔為人!

等等,讀書人斯文,不能說罵,得說講道理,心平氣和地講道理。

嘿嘿,他咧著嘴,笑得好不得意。

譚盛禮︰「」

「我看你昨晚的書白抄了,去堂屋給我跪著!」不打不成器,譚盛禮懶得費唇舌,拿起木棍就揍人,劉家人什麼德行,做地方鄉紳都難,譚振興與那種人有什麼好計較的?贏了竟高興得手舞足蹈?還是打得不夠重,功課不夠多。

譚盛禮手下發了狠,疼得譚振興嗷嗷大叫,他不知道自己哪兒錯了,都說沒動手了,怎麼還挨打啊。

譚振興的喊叫振聾發聵,後院的譚振學身軀一震,手下的動作愈發利落,進山踫到羅氏他就勸譚振興繞道來著,譚振興胸有成竹的說沒事,保證不動手也能出口惡氣。

現在倒好,惡氣是出了,打也沒少挨。

光是听著這淒厲嘶啞的聲音他就後背疼,仿佛自己也挨了打似的,他抖了抖肩膀,迅速堆好柴,扛著扁擔又去了山里,路上踫到村里人詢問發生何事,他挽尊地說道,「大哥不小心扭到腳,父親在給他上藥。」說完埋頭就往山里沖,生怕對方喋喋不休的繼續追問。

再問就是譚振興挨打痛哭流涕。

哭聲抑揚頓挫,時高時低,持續了許久,而譚盛禮最听不得譚振興哭,譚振興哭得越傷心他就更想打他,故而力道越來越重。

到後邊,譚振興哭得嗓子啞哭不下去了,自己停了下來。

譚盛禮收了棍子,怒道,「去書房跪著!」再看他在眼皮子底下晃,譚盛禮怕被他活活給氣死,劉家都是些什麼人?能有什麼前途?用得著譚振興去吵?贏了又如何,輸了又如何?

簡直不長腦子。

見他跪著沒動,譚盛禮火氣蹭蹭蹭直往外冒,「耳朵聾了是不是?」

譚振興使勁甩頭,迅速爬起身,整個後背像被車輪輾過似的,疼得他直吸冷氣,他就不懂了,明明沒和羅氏打架,父親為何懲罰他,難不成真讓他退避三舍繞道走?

憑什麼啊。

羅氏都欺負到他頭上了,要他忍氣吞聲他做不到,父親到底怎麼想的,莫不是害怕劉明章報復?那是羅氏自作自受,好好的興山村不待著,專門跑到惠明村來討罵,罵輸了怪誰啊,劉明章敢因為這個就報復他們,他也豁出去不要臉了,去縣學鬧,搞臭劉明章的名聲,要他求學都不安生的那種。

自古光腳的不怕穿鞋的,看誰怕誰。

抽著冷氣,他意難平地瞄了眼譚盛禮,張嘴想說點什麼,目光落到那根粗壯的木棍上,咂舌咽了回去,糾結彷徨地看著譚盛禮。

他想知道自己為什麼挨打的。

譚盛禮視若無睹的揮了揮木棍,斂眉怒吼,「沒挨夠是不是?」

譚振興怕了,嗖的就沖了出去,速度太快,差點被門檻絆倒,幸虧眼疾手快扶住了門框,頓了一下便以閃電的速度消失在譚盛禮眼前,逃竄的身影看得譚盛禮直嘆氣,有些道理,得讓他們自己領悟,說得太明白反而沒用,他們記不住,當年他教導兒子孫子何其費心,結果如何?

不想沉浸在過去的悲痛里,他收回思緒,想起張縣令請他過府做客,簡單吃了幾口早飯,提著兩包自己采的茶葉出了門。

張縣令為官清廉,宅子裝飾得簡樸大方,同來的還有其他幾個衣衫素淨眉清目秀的少年,縣試考得不錯,年紀小,很有潛力,山長正挨個考察他們的功課,少年們意氣風發,眉目盡顯朝氣與活力,譚盛禮早過了那個年紀,便坐在張縣令身邊,與他聊起自己的打算。

譚辰清是懷著下作目的接近張縣令的,但譚盛禮真心將他視為朋友,寬厚仁慈,愛幼敬賢,沖著張縣令的品行久值得結交。

朋友間不該有欺瞞,譚盛禮把搬家去郡城的事說了。

張縣令端著茶杯的手頓住,訝然出聲,「好端端的怎麼想搬去郡城啊?」

人生地不熟的,物價也高,若不是趕考,誰肯去郡城長住啊,還是舉家搬遷,這把年紀不嫌折騰嗎?

譚盛禮示意他先喝茶,桐梓縣特產的苦蕎茶,味道偏淡,譚盛禮不太喜歡,不過還是端起茶杯抿了兩口,解釋道,「桐梓縣文風不盛,既決定走科舉,就該以科舉為重,郡城繁華,書鋪藏書眾多,有利于開拓眼界。」搬家的事情譚盛禮已經想清楚了,有利無害的事,再在村里住下去,譚振興他們眼界會越來越窄,心胸會越來越狹隘,如今都淪落到和鄉野老婦人吵架的地步了,將來不定會怎樣呢。

不過這個原因他沒說,嫌丟人。

張縣令有四子,都已經成家,兩子在外做主簿,兩子在郡城做生意,經常聊外邊的事,不走出去都不知自己眼界多狹隘,單說會試,江南考中進士的有多少,西南又有幾人,自古以來,西南就因地勢限制偏僻落後許多,為了好友的前程,張縣令沒法昧著良心說些挽留的話,誠懇道,「整個綿州來看,郡城文風算最好,你們父子幾人想走科舉,去郡城求學是最好的。」

他孫子也在郡城私塾讀書。

逢年過節回來,他考察他們的功課,感覺比縣里同齡人強得多,舉人教出來的學生與秀才教出來的學生真的沒法比。

要知道,為了供孫子讀書,兒子們掙的錢幾乎都花在束脩上了。

但孫子們在郡城求學是沒辦法,兒子在郡城有生意,為了方便,妻兒都接了過去,譚盛禮能有這種想法,不怪他驚訝,整個桐梓縣,恐怕沒人做得出這種決定來。

張縣令是真佩服好友,從前無心入仕,活得瀟灑恣意,如今決心科舉,又能毅然決然地搬家,這份魄力不是人人都有的。

「你們什麼時候走,我送送你們」人至老年,能有三兩好友太難得了,張縣令活到這把歲數,最怕的就是友人離開。

此去一別,可能就再無相見的可能了。

「還得再過段時間,你公務繁忙別掛念我,待我在郡城安頓好給你寫信。」張縣令品行端莊,為人正直,能和他做朋友是件幸事,而且要比和年輕人待著自在得多。

接下來張縣令確實有事情忙,沒有堅持,只溫聲提醒,「那你別忘記了,我官職低,在郡城說不上話,我小兒在郡城有兩間雜貨鋪,你有事找他,他不敢不幫。」

此去郡城,是何情形不可知,有熟人自是好的,譚盛禮拱手道謝,張縣令面露不舍,「真舍不得你走,你走了,日後喝酒吟詩都找不著人了。」他的官說說大不大,但在桐梓縣頗為讓人忌憚,走到哪兒人們都捧著他,阿諛奉承的話听多了覺得假,一只腳都快踏進棺材的人了,就想听點實話,放眼整個桐梓縣,也就好友待他真誠些。

「小酌怡情,大醉傷身。」

張縣令笑了笑,眉眼皺紋愈發深邃,打趣道,「看來你是下定決心走科舉了。」

以往何曾听到過這種話,從來是今朝有酒今朝醉,醉得不省人事的那種,有兩次嚇得府里姨娘以為自己就那麼去了,就差沒喊人掛白布了,為此姨娘念叨好多次,甚至抱怨譚盛禮是個酒鬼,要自己別和他走太近,沒想到有天他會反過來勸自己少喝點。

他道,「身體大不如從前,不敢再拼著命喝了,你戒了?」

譚盛禮愣了下,點頭。

張縣令有些唏噓,不過戒了也好,專心讀書考科舉勝算更大。

接受好友要離開的事實後,張縣令就想為他做點什麼,郡城的事他鞭長莫及,桐梓縣境內他還是能辦到的,便問譚盛禮有沒有要他幫忙的地方。

盛情難卻,譚盛禮認真想了下就剩下田地的事情了,兩百多畝田地,他準備賣兩百畝,譚家都是上等田地,八兩一畝不成問題,賣田不是小事,照理說先問問鄰里的,但村里人多口雜,難保不會有人居心叵測,仗著他急需用錢就故意壓價,煽動鄰里降價才買。

人心復雜,他防的就是劉家人。

雖然他不想和劉家有過多牽扯,但人壞起來能壞到哪種程度他不得而知,多留個心眼總沒錯。

本來他今天來縣里就是想打听誰想購置田地的,盡量把兩百畝田地賣給一個人,到時候村里有人想買,再賣幾畝就是,這樣能避免節外生枝。

張縣令既然問起,他就說了賣地的事。

「這事就該找我,待會我叫人去各家打听打听,有我在,沒人敢糊弄你。」說著,張縣令就叫管家去問問縣里幾戶有錢人家的情況,又問譚盛禮還有沒有其他事,一並提出來,能辦的他都給辦。

兩人旁若無人的聊著,旁邊山長考核完其余幾人的功課,年紀小,心性不定,但稍加努力不是沒有機會的,鼓勵他們好好用功,過了院試就能進縣學,縣學請了舉人坐堂,有舉人指點他們寫文章作詩,鄉試勝算更大。

少年們听得熱血沸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嘀嘀咕咕議論起來,山長好笑,年紀小就是這般朝氣蓬勃,幾句話就能煽動他們的情緒。

山長不由得把目光落在對面坐著的譚盛禮身上,他五官儒雅,舉手投足難掩貴氣,縱使穿著身不起眼的舊衫,那渾然天成的清雋氣質不是誰都比得了的,山長心知自己亦比不過他,無論是學問還是見識,這樣的人,生來就該走科舉的。

結果不惑之年才邁出第一步。

真是令人匪夷所思。

見張縣令對他親昵有加,山長笑吟吟問起譚振興來,譚振興縣試第四,在邀請之列,理應來的。

「明年四月就下場參加府試,在家溫習書呢。」譚振興以前心思沒用在科舉上,讀書敷衍了事,雖說這幾個月奮力補缺,但還有很大的差距,不抓緊時間,府試過了院試也過不了。

府試和院試三年兩考,他們參加明年的府試不意外,山長稱贊道,「少有人考完就能靜下心來的,長子他日必成大器。」

「借你吉言。」譚盛禮客氣道。

譚盛禮在,張縣令自是要吹噓他的學識,便以離別為題請在場的人作詩,提前為譚盛禮送行了,幾個少年剛過縣試,詩詞甚是普通,張縣令看過後,鼓勵他們多花心思在詩詞上,近幾年綿州考中進士的太少了,就是詩詞方面吃了大虧。

沒多久,張縣令派出去的人回來了,說有兩家想購置田產,其中盧家願意每畝多出五十文銀錢,譚盛禮問了下兩家的情況,以及當家人的品行,譚家的田地目前租給村里人種著,品行不好容易起沖突,譚盛禮不願意看到那樣的事情,錢少點沒關系,為人和善更為重要。

管家道,「那城東盧家更合適,盧老爺信佛,踩死只螞蟻都要吃齋念佛半月,想來不會欺壓百姓。」

偏听則暗,譚盛禮還得再打听打听,稍有不慎,整個村里都被攪得烏煙瘴氣的,張縣令覺得他說得有理,譚盛禮走科舉,名聲是很重要的,村里出點事,譚盛禮也會受影響,「我再差人問問,關系到譚家名聲,不能馬虎大意了。」

譚盛禮心存感激,去牢里講課時順嘴問獄卒了不了解城東盧家和葉家,黃獄卒哼,「譚老爺,你問對人了,縣里的事就沒我們不清楚的,盧家是賣藥材起家的,盧老爺信奉修仙煉丹,這些年深居簡出不怎麼出門,盧家的生意也大不如從前了,葉家是開茶樓的,葉老爺做過跑堂,心思活絡,做生意很有一手」

譚盛禮又去問別人,說法和黃獄卒差不多,譚盛禮心里有了數。

把田地賣給了葉家。

商人重利,葉老爺模爬滾打多年,懂得審時度勢,只要他們在考科舉,他就不敢亂來,盧家好歸好,但盧老爺偏執,到時候鬧出什麼事得不償失,穩妥起見,葉家更合適。

而且葉家答應他,十年內不將田地轉手賣給他人,租子按照往年的來,不增租,有張縣令牽線,很快就過了田契,過完田契,譚盛禮才把消息透出去,順便問問村里人誰要買,還能再賣幾畝,不過僅限惠明村的人,外村人不賣。

等把田地的事情忙完,也到譚振業歸家的日子了。

作者有話要說︰  一更,下午六點還有一更,不會讓大家伙失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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