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納德剛剛走出甬道，鏗鏘有力的號子聲便清晰的傳進了耳中，數十名武技學徒正煞有其事的舉著木棍練習劈砍。
學徒中年幼的只有七八歲，年長的不過十二三歲，看衣著全是富裕家庭的子弟。
瞧著他們認真練習劍術的模樣，雷納德禁不住嘆了口氣，即便現在廢寢忘食的練習武技，以後又有幾個人能真正踏上武者之路呢？
霍華德爵士亦如往常那樣坐在石墩上教導學徒，只是臉色稍顯陰沉，仿佛早餐里吃出了老鼠屎。
學徒們似乎知道對方心情不好，表現的極為謹慎，竟讓其找不出任何破綻教訓他們。
找不到發泄口的霍華德爵士憋的難受，只能雞蛋里挑骨頭，不斷加大訓練難度，同時兀自咒罵著什麼，試圖發泄內心的怨念。
對方的情緒非常不穩定，雷納德見其不時拿木棒狠狠抽打動作不標準的學徒，頓時覺得脊背發寒，暗自思量︰或許今天來的真不是時候。
他把邁出的腳慢慢縮了回來，但想退走卻為時已晚，霍華德爵士轉身就注意到了他的身影，雖然對方的身手已大不如從前，但眼神還算好使︰「你什麼時候來的？」
雷納德聞言輕咳了兩聲，旋即硬著頭皮朝對方走過去，臉上同時露出僵硬的笑容，回答道︰「剛剛才到，瞧您正忙著訓練學徒就想直接離開，沒想到還是打擾了您。」
霍華德爵士面無表情的點了點頭，配合著臉上那蜈蚣似的疤痕，頗有種不怒自威的架勢。
他把嘴里的雪茄直接到**，仰頭干掉整瓶的烈性伏特加，冷笑著說︰「你不用害怕，我今天心情好的很，畢竟家族里又增添了新成員。」
好的很？鬼才相信！
雷納德暗自搖頭，如果對方心情好的話，手中拿的肯定是香草女乃茶，嘴角也會沁著淺淺的笑容，而不是仰頭猛罐這種能嗆死人的烈酒。
霍華德爵士揮手遣退戰戰兢兢的學徒，不待雷納德出言拒絕，就自顧自的轉身朝會客廳走去︰「我已經兩年沒離開過這里，跟我說說外面的事
情。」
會客廳是旅館內最具年代感的建築，總共兩層，底層為客廳，二層是展覽廳，里面陳放著霍華德爵士半生的收藏，無非是鎧甲兵刃以及獵殺的怪物標本。
推開陳舊的橡木大門，絲絲縷縷的陽光照射進去，讓略顯昏暗的客廳明亮不少，空氣中的浮塵清晰可見，繚繞、升騰，最終再次落到地上，化為最不起眼的塵埃。
客廳中央是長條形的橡木桌子，貌似有很長的歷史，但桌面的色釉依舊鮮亮，兩旁各放置著八把椅子，正北位置的寬大橡木座椅是霍華德爵士的座位。
或許是很久沒有客人來訪，會客廳里同樣彌漫著腐朽的氣息，地面鋪著層厚厚的塵土，霍華德爵士張口抱怨了聲︰「已經很久沒人來看我這個老家伙啦。」
說完，他略顯費力的坐到椅子上，那模樣好像隨時會回歸永夜似的。
雷納德在左下手的位置坐定，疑惑的問道︰「其他學生平時不來看您嗎？」
霍華德爵士聞言面色微僵，隨即無奈的搖了搖頭︰「要麼是死了，要麼就是忙著賺錢謀生，誰還有空理會我這個老家伙。」
言畢，會客廳里的氣氛沉悶起來。
許久之後，綿長的嘆息打破了寂靜，霍華德爵士將目光鎖定在雷納德身上，輕聲問道︰「漢米敦他還好嗎？」
「父親很好。」雷納德聳了聳肩膀︰「他時長掛念您，只是領地內瑣事很多，如果有時間的話他會來拜訪您的。」
霍華德爵士不可置否的歪了下頭，再次問道︰「斯塔夫呢，他怎麼樣？」
斯塔夫是聖布里厄堡第三護衛隊的隊長，實力僅次于威爾遜，達到了高階武者境界，不過對方有自己的優勢，如今還不到四十歲，擁有大把的時間揮霍。
「兩個月前，斯塔夫離開了貧瘠之地。」雷納德舌忝了舌忝嘴唇，同樣嘆了口氣︰「您知道的，咱這窮地方留不住人。」
他腦海里回想起對方離開時的記憶畫面，斯塔夫驕傲的告訴其他人︰「我已經加入艾伯特•克萊頓子爵的
護衛隊，過不了多久就會得到回信，到時就能離開這兒啦。」
那個粗獷漢子絲毫沒有掩飾臉上的自豪之色，甚至沒有顧忌別人的感受。
當然也不必顧忌，畢竟不久之後他就是克萊頓家族的人了。
那是擁有一位侯爵、兩位伯爵、六位子爵、二十幾位男爵的龐大家族，封地更是在極其富裕的甘藍郡。
即便名頭沒有鄧肯家族這麼響亮，但腰包卻比鄧肯家族的成員鼓很多。
畢竟甘藍郡緊挨著王國的行政中心薔薇花行省，那里的領主富得流油，根本不是聖布里厄堡能比的。
離開了嗎？霍華德爵士臉上露出些許落寞︰「他是我最得意的學徒。」
雷納德知道對方曾經把斯塔夫當做女婿來培養，只可惜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
好在霍華德爵士不是感性的人，他很快從失落中回過神來，再次詢問道︰「安德魯他……」
「死了。」未等對方說完，雷納德就出言打斷道︰「他說家里托了關系，想去軍中謀個出路。」
安德魯算是雷納德幼年的玩伴，或者說狗腿也可以，祖上兩代都是的農戶，他能有什麼關系，若說有什麼依仗，無非是跟著霍華德爵士學了點舞刀弄槍的本事。
雷納德深深的吸口氣，再次說道︰「兩年前，安德魯離開聖布里厄堡外出冒險，不到兩個月，他家人就收到了他死亡的噩耗，好像是被熊地精殺死的。」
熊地精是地精的返祖的產物，他們實力不高，四五個強壯點的普通人就能對付，安德魯死在對方手里，不得不說極為諷刺。
霍華德爵士張了張嘴，許久之後發出頹然的長嘆，聲音直戳雷納德內心，讓他突然生出了英雄遲暮的錯覺。
相顧無言，寂靜的氣氛漸漸讓雷納德失去了聊天的興趣，他直奔主題說道︰「我今天是來跟您告別的。」
「我知道。」霍華德爵士沒有露出意外之色︰「你剛剛說過，咱這窮地方留不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