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年前,在多年明里暗中的內耗下,朝中內外早已混沌不堪,但在外夷禍亂國家存亡之際君臣將相一心,是故此一‘士’力雖單薄,卻仍足矣震懾句、擊退毒竺、駱越。」
洛飄零將三顆紅「兵」從棋盤上取下。
「瓦剌剽悍,東瀛陰險,本是趁中州疲敝而來,以有意算無意,加之蓄謀久矣,所以戰火迅速遍及大半個中州,以當時朝廷之力顯然招架無能。然則,外夷之禍乃國禍,面對國禍的不只是君臣將相,還有民,彼時唯有整個中州上下一心才能將外敵驅逐。」
洛飄零將那只紅「馬」移入了九宮格右上方。
「馬」行日,「士」斜行而上,卻鞭長莫及,更難阻「馬」對「將」的威脅。
「將」只能往右橫移避險。
為何只能往右?
因為紅「」本便等著「將」出?
「將」往右行,有「象」固守底側,紅「」下底必然無功,有「士」守于九宮正中,紅「」居中便無意義。
縱然可橫行無忌,可紅「」如不與紅「馬」內訌搶路,便無法直搗黃龍。
「很慶幸,那時正是中州江湖興興向榮之時,很慶幸,那時的中州江湖既有少林武當這些泰山北斗,還有引領著百余新興江湖勢力的兩位大人物,一‘象’一‘士’便可讓‘’‘馬’束手無策,更何況有兩‘象’在田,‘’‘馬’很快便自吞苦果。」
言語暫畢,洛飄零撤去那一車一馬,將四顆黑棋歸于原位。
「雖熬過了那場大劫,但很顯然,中州付出了太大的代價,不論是朝廷或是江湖都元氣大傷。」
「隨著時間推移,相比江湖尚有名門大派一蹶不振,朝廷則在小心翼翼地壯大,現如今,更準確說來是自上個月後,朝廷之勢已然蓋過江湖一頭。」
洛飄零取下一「象」,換上一「士」,只是那「士」不是黑棋的「士」,而是紅棋的「仕」。
紅「仕」與黑「將」黑「士」並列,象棋中並不存在這樣的落子規則。
洛飄零不急于為此作出解釋,而是另起一話,道︰「中州之強睥睨四方,然,蒼鷹再猛,雄獅再狂,終非永世無敵,它們會打盹,會患病,會衰老,需要新生,當然也有致命弱點。」
「所謂打蛇打七寸,要想攻陷中州,並不需要踏遍中州每處疆土,只需拿下中州的‘四城、一地、一關、一渡口’即可。」
洛飄零說來輕描淡寫,可即便小花听來也覺得他在夸夸其談,畢竟蛇之七寸只有一處,而中州的「七寸」卻在七處,要滅中州便要掐死那七處,談何容易?
「中州西面橫亙萬仞山,東行萬里七成戈壁三成沙漠,行軍勞苦,耗時耗力,是故無人敢直從西入。」
「北地莽莽,各邊關每隔千里而連,唯有陽關和西陘關值得一破。」
「破陽關,便可順陽光大道或東行或南下,進可為補給線不斷為前線添柴加火,退可晝夜萬里讓追兵望塵莫及。」
「而西陘關的背後即為晉州城,只有攻破晉州城,才算是真正意義上叩開中州北面大門,才足矣威脅中州月復地。」
「與中州北面差相仿佛,中州南面三分臨海,七分與毒竺、駱越相接,多為深山林沼,由南入北有且僅有兩條通道,其一便是正南部,昔年牛叔鎮守的嶺南城,其二則在西南面,雲澤境的龍街渡口,也曾是石叔所據守之地。」
「若將都城幽京以心髒作比,那麼姑蘇便是中州的第二顆心髒,二十年前東瀛犯邊,沿海岸線扶搖北上便是受阻于姑蘇,借整條海岸線與中州形成長久拉鋸戰的可能就此被徹底打消,才不得不硬著頭皮往內陸西行,以致步履維艱,終功虧一簣。」
「與其他六處或為虎關或為雄城不同,閩地之大既無險惡之地且富水多山,加之大面積毗鄰海域,易攻難守不論是海防線或是陸上城關都較為脆弱,總為海路進犯之口,不經意間便可成禍亂滋養之所,只要能在此扎根深植,待得枝繁葉茂之時,未嘗不能西偷嶺南,北犯姑蘇。」
幽京城、姑蘇城、晉州城、嶺南城、閩地、陽關、龍街渡口,作為昔日將領,牛軻廉自然深諳這些戰略要點的重要性,隨著洛飄零將之逐一點出,牛軻廉知道其接下來所言才是重中之重。
「紅衣教起于河海間,雖非東瀛所掌控,但東瀛從官方到民間歷來皆對紅衣教禮遇有加,除卻通過紅衣教這條通道輾轉于中州東瀛間做生意外,也借著紅衣教所給予的其他便利,逐步在中州,尤其是在閩地展開滲透。紅衣教年年上供絹帛金銀無數,朝廷將之當作搖錢樹,地方官吏亦視之為香餑餑,自然不會去理會其背後的小動作。這些年下來,東瀛的江湖勢力是否已在閩地枝繁葉茂尚未可知,不過一旦戰局開啟,閩地輕易可成東瀛的入侵根基,屆時蚍蜉即便撼不動樹,卻再難被打散。」
「二十年前瓦剌軍便能攻破陽關和晉州城,而在呼延順德和賀蘭兩位將軍身死二十來年後,依然無人能真正意義上接過二位將軍的重任,陽關和晉州城于瓦剌而言便是半敞開的。更何況在晉州城半手遮天的天煞十二門出入北地頻繁,與瓦剌間乃生意伙伴關系,既是生意,只要瓦剌能開出足夠高的價碼,天煞十二門未必不能將晉州城拱手讓出。」
「龍街渡口和嶺南城的情況也並不樂觀,只是相較而言,毒竺和駱越兩國的實力要想強破兩關,也必當付出不小的代價。」
洛飄零言語暫畢,重新在九宮格外擺上五顆黑棋,這回卻是五顆「兵」。
牛軻廉見狀皺了皺眉,臉上顯出毫不掩飾的自嘲之意,道︰「依你所言,中州當下形勢蕭條,將禍起多端,那麼又有誰有力回天呢?我自問沒這能耐啊。」
洛飄零搖頭笑道︰「國將動搖,這本非一家之事,牛叔且听我接下來的分析是否有理?」
牛軻廉揚了揚下巴示意洛飄零繼續。
「姑蘇城中梁飛雄將軍廉頗未老,如若中州真有滅亡之日,姑蘇定當是戰到最後的一座城。」
牛軻廉不語,只是眼中稍稍有些訝異神色,畢竟幽京才是中州的都城所在,幽京城里城外有怎樣強悍而堅固的防備他再清楚不過,即便守城者能力稍遜,糧食物資供應盡斷,也能強守個一年,洛飄零卻說幽京要比姑蘇易破。
難不成幽京城中還有何他所不了解的隱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