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應它的是一聲輕嗤。
「不好意思啊……我快沒力氣了，你自己去剁吧。」
小女孩把月牙刃插在它旁邊。
她坐下了，帶來一陣清涼。
月光，以她為中心擴散出來，把她的生機和力量一並拿走。
「你怎麼了？」女乃糖警覺道。
「…………累了。」
她往後一躺。
輕飄飄的雲朵，托著輕飄飄的人。
小女孩懶洋洋地虛著眼。
很想一睡不醒的樣子。
女乃糖突然心生不妙的預感。
「哎，那我給你拿糖吃啊？累什麼累，你才活多大啊，成天什麼事都不用干，就知道吃吃玩玩，你怎麼好意思說累！來來來，都給你！」
女乃糖一邊大聲罵她，一邊打開通道。
它從那頭的芥子舟里弄出一捧又一捧的魂力糖果。
很快，糖果在她身邊堆成了一座小山。
可是這回，小女孩一顆也沒拿。
她看了看這些糖，想起了什麼，一只手在衣服里模索。
「你別忙活了，我也沒想到這一天會那麼快……坐，我們聊聊天吧。」
她把剛才在模索的那只手伸過來，放下兩塊什麼東西，然後輕輕捋著女乃糖的後背。
「我沒有父母，是神創造了我。我活了多久，就走了多久，為了不被抓，就跟他們拼命……」她眯著眼補充了一句，「所有姐妹都是這樣的。」
女乃糖湊上來。
不敢踫她，怕她「漏氣」更快。
它不是沒想救她，而是用了所有辦法，全都阻止不了她情況惡化，怎麼就是不見效，女乃糖急眼了︰
「你到底什麼情況啊？告訴我原因，我能給你治的，你看，我能修改規則！」
「我知道。」
小女孩笑容恬淡。
「你和你的主人，都在給別人改命，可你改不了我的命，我注定只有兩條路……或者死，或者被抓去，趁著我的力量還沒枯萎，她就把我做成听話的傀儡了。」
她很平靜。
說話聲音越來越低了。
女乃糖要湊到她嘴邊才能听得清楚。
「我們的使命是……尋找一把鑰匙。找不到就不許回家……找到會更麻煩，因為，那就所有人都沒有繼續存在的意義了。」
「鑰匙？」
小女孩不理它，自顧自地講︰「神讓我帶一個人回去，接到任務的時候，我就很好奇你主人是個什麼樣的人……她很好，所以，我們……」
後面幾個字太模糊了，實在听不清。
她的臉色很快轉變為灰白，有氣無力，像是氣球已經到了最後應該干癟的時刻。
「幫我問她，看見那扇門沒有……」
「門？？」
女乃糖听見撕裂的輕響，它悚然後退。
只見，她被黃字隊弄破的衣料缺口底下，忽然顯現出猙獰的傷口，鮮血淋灕！
原來她不是沒受傷。
「對！」小女孩急促道，「讓她……呃！！」
她突然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提起來！
每個毛孔都在滲血，全身骨骼發出被擠壓過度的顫音，如同有一頭隱形的巨獸在咀嚼她。
「喂！」
女乃糖下意識要沖上去。
它居然也被那股力量控制了，按得死死的！
小女孩的頭往旁邊歪著。
讓人想起十字架上受難的耶穌。
嘴唇開開合合。
她還想說點什麼呢。
那股力量，不讓她說。
女乃糖下意識開始辨別口型。
一動一動。
她很著急啊，想盡量說出更多，但是女乃糖只看出了一個詞︰「種子」！
繼而，她嘴里瘋狂涌血，就什麼也看不出來了。
小女孩嘗試了幾下，無奈地對它搖頭。
女乃糖看著她在透明枷鎖下慢慢放棄掙扎。
血流干了。
她的眼神清澈而坦然。
「……我自由了…」
這是小女孩的遺言。
最後一句，終于讓它看明白了。
她的死狀比那四個斗篷人還淒慘。
尸體落下來。
空洞的眼楮與女乃糖對視著，沒有神采但還是漂亮，像兩顆玻璃珠子。
月光沒多久就逸散完畢。
這里變得很暗。
一道紅影匆忙趕來，走到小女孩面前。
蘭疏影蹲下，手指貼合她的臉。
「……」
半天之前，她是一條鮮活的生命。
當時小女孩說肚子餓，跑來敲門求她做糕吃。蘭疏影就給她拿了一盒果脯墊墊肚子。她們準備明早用來做糕的紅豆和糯米，都還在廚房里泡著。
怎麼……走得這麼突然？
女乃糖看見她來，嗚咽著說︰「主人…我救不了她……」
「嗯。」
蘭疏影認真看著小女孩，瞳孔里映著尸體的慘狀。
「你不是醫生。就算是醫生，也不能保證救活所有人。」
她指向女乃糖身後︰「把那兩塊糖收起來。」
女乃糖回過頭，看見兩顆魂力糖果，一顆是紅色，另一顆是淡粉。
——小女孩最喜歡的兩種口味。
她說，要給沒見面的紅蓮留兩塊。
于是她果然留了。
「為什麼？」女乃糖輕輕捏起它們，固執地問︰「是誰殺了她？」
就在這時，黃二那堆肉片底下突然飛來一道刀芒，劈向他們！
更準確地說，是對準了小女孩的遺體！
「滾。」
蘭疏影揮出業火，掛在刀上將其定住，再分出無數條紅線沖進那堆肉。
業火升騰，鬼影彌漫。
那些肉片居然開始蠕動。
在火焰炙烤下，它們竟然凝聚起來了，變成一個小個子。
小個子沒有五官，通體都是一個顏色，像手藝人捏出來的泥偶。只看身體輪廓，竟然像是按著小女孩的樣子一比一還原的。
「黃二」轉過來，竟然說話了︰「我是在幫她。」
「你是誰？！」
女乃糖憤怒了。
它不瞎。
一個在人死後還想襲擊尸體的家伙，怎麼看也不像好人！更何況黃二之前就不太對勁。
蘭疏影忽然篤定道︰「你也是分身，是她的姐妹。」
「不錯。」
黃二的聲音是從肚子里傳出來的。
女乃糖才發現，這聲音跟小女孩沒有差別。
業火持續進攻黃二的軀殼。
她渾不在意地指點道︰「把她的尸體燒干淨吧，不然還會被挖出來做傀儡的，呵呵，城主不會放過任何一個分身。」
「那你如何能幸免？」蘭疏影問。
「我？」
黃二仿佛听見一個很夸張的笑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