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烈火熄滅，懷安老和尚拿著小鐵鏟，帶著一個抱骨灰盒的小和尚，去裝殮骨灰。
才鏟了幾鏟，懷安大和尚就停住了手，然後赤手從鏟子上，拿下一顆沾滿灰燼的橢圓珠子。
「是舍利子！」懷安大和尚站起來，將橢圓珠子舉高對眾人大聲說道。
僧眾「呼啦啦」跪了一地，一個個頂禮膜拜，口誦「阿約陀佛」。
信眾見了，也一個個拜倒在地。
丁臣、海棠春和丁嬌嬌也跟著跪倒。
趙小南就見信眾像骨羅牌一樣，一個個跪倒在地，從橋這頭，到橋那頭。
寺院里擠在一處的信眾也跪了一片，口誦「阿彌陀佛」不止。
趙小南沒跪，扭頭看著涂山妙真，小聲問︰「這個也是你安排的？」
傳說高僧焚化後，會有機會留下舍利子。
能見舍利子的人，都會有福報。
佛教把舍利子吹的神乎其神，趙小南卻不相信有這種東西。
涂山妙真搖了搖頭，否認了舍利子是她讓人安放的。
趙小南輕笑一聲，看向懷安大和尚一干僧眾，說了一句，「那就是他們擅做主張。」
涂山妙真倒是平和，說了句，「釋迦摩尼也不過是個和尚，是他的弟子將他推上了神座，所以才有了「佛」。」
趙小南細一想，好像是這個道理。
人活著有時候都身不由己，死了更是沒辦法反抗反駁。人家說你是什麼，你就是什麼。
「他們想讓你成「佛」。」趙小南是看明白了。
淨衍是金頂寺的活字招牌。
淨衍死了，慕名而來的人肯定要少很多。
如果把淨衍推上「佛座」，那信眾又會源源不斷的過來參拜。
是人都有私欲。
金頂寺的和尚可能真的不貪享受，但是他可能喜歡別的，比如信眾的「信仰」和金頂寺的「人氣」。
「你看，成佛其實也沒你想像中的那麼難。」涂山妙真笑著回了趙小南一句。
經涂山妙真這麼一說，趙小南開始懷疑，這世上是不是真的有佛，或者說，佛到底存在過沒有？
「真的有佛嗎？」趙小南向涂山妙真問。
涂山妙真笑笑回道︰「善心即佛心，只要心存善念，那麼佛即眾生，眾生即佛。」
涂山妙真說完，攤開了右手手掌。
趙小南就見涂山妙真掌心握著的，是他寫的護身符。
「砰」的一聲微響，涂山妙真掌心的護身符化作一團火焰，被風一吹，便翻滾著躍入了懸崖。
趙小南目光轉回時，忽然感覺到涂山妙真身上強烈的靈氣波動。
趙小南用【望氣術】看去，就見涂山妙真體內的一千多絲靈氣，聚集到一處，飛速旋轉，成一個渾圓狀，然後分散的靈氣慢慢凝聚到一處，直到再無一絲縫隙，變成了一個光華流轉的白色圓球。
趙小南看著涂山妙真體內雞蛋大小的圓球，突然想到了陳太初體內也有這麼一顆。
涂山妙真體內的靈氣波動慢慢平靜下來，在下一瞬，趙小南發現已經看不到了，涂山妙真體內的靈氣，也看不到了她身上的妖氣。
她的氣息再一次隱藏了起來。
但是她沒了護身符，又是怎麼把自己氣息隱藏起來的？
趙小南吃驚不已，看向涂山妙真時，發覺她好像沒什麼變化，但又好像變化很大一般。
「你……」
涂山妙真好像知道他想問什麼，笑著回了一句，「本座入天門境了。」
趙小南怔住。
「天仙……」
金頂山上下起了蒙蒙細雨。
信眾開始陸續下山。
丁臣因為不想跟別人擠，就想信眾都下去了再下山，但沒到雨越下越大，最後無奈，只能留在山上。
金頂寺的齋飯一般，不如桃源小世界里的狐族，做出來的飯菜好吃。
涂山妙真並沒有留在山下，跟著信眾一起下山去了。
趙小南沒有問她去哪兒。
因為知道問了涂山妙真也不會告訴他。
山上網絡時斷時續，等趙小南進入永安縣論壇時，無意間看到了關于「淨衍」的新聞。
新聞標題上寫著「淨衍禪師圓寂，十萬僧眾送行」。
點開一看，就見里面貼了一段視頻和好多照片。
視頻是用無人機拍的，沒有拍攝淨衍火化時的場景，但是從山上到山下，僧眾拜倒一片的場景卻給拍下來了。
趙小南當時在山上，讓他沒想到的是，來給淨衍送行的有這麼多人，從山腳到山頂的山路上黑壓壓跪倒了一片。
這些都是沒有擠上山的信眾。
除了這條新聞，下面還有幾條關于「淨衍」的。其中有一條爆出了淨衍的尸身出了舍利子。
信佛的人和不信佛的人，在下面吵成一團，在爭論這世界上到底有沒有舍利子。
趙小南听到丁嬌嬌叫他，便關了網頁，離開了寺院給他準備的廂房。
丁嬌嬌是得了差使讓趙小南陪同的。
丁臣要給金山寺捐香火錢，讓丁嬌嬌給送去。
趙小南陪著丁嬌嬌去了寺里的濟善堂。
濟善堂有兩個和尚在值守。
兩個和尚一老一少，還有一個穿著居士服的中年女人。
在丁嬌嬌捐了兩百萬香火錢之後，青年和尚告訴丁嬌嬌，得到的香火錢和花出去的香火錢，都會登記在冊，而且會上傳到一個名叫「濟善堂」的網站上。
網站上每得到一筆善款都會記錄，捐助或者資助給誰，也都有名姓地址，可供查詢，辨別真偽。
趙小南之前只聞其名，這次听青年和尚親自介紹，才明白什麼叫真正的「大公無私」！
趙小南覺得如果金山寺的和尚，如果真的能「大公無私」，濟危扶困，那麼即便舍利子是假的，只要善心是真的，即便成不了佛，也能成個菩薩金剛什麼的。
晚上本來趙小南還等著吃飯，後來見飯一直不送來，問過一個沙彌才知道，金山寺恪守「過午不食」的規距，是不吃晚飯的。
趙小南晚上躺在床上輾轉反側，餓的睡不著。
爬起來下床，灌了自己一壺涼茶水之後，趙小南走到窗邊，打開窗戶，見雨勢小了一些。
趙小南看到窗前的桌上有筆墨紙硯，便坐下來，提筆想了想，然後寫下了有生以來的第一篇日記。
三月初三。
陰轉大雨。
金頂寺烏巢禪師圓寂。
十萬僧眾頂禮拜別。
世上又多了一個天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