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身金袍,鳳冠玉釵,雍容華貴,即使坐著不動,自有一股威嚴氣息緩緩滲出,她與女子長相竟然一模一樣,歲月沒有在她身上留下半分痕跡,甚至連灰塵都沒有半分,仿佛這名女子只是累了,坐在皇椅上小憩片刻而已。
然而,她的手掌平伸,穿過一具骷髏胸骨,透骨而出,骷髏的右手攥著一柄通體烏黑的長劍,長劍穿透她的眉心,透顱而過,牢牢地釘在皇椅之上。黑劍表面蘊著一股淡淡的剛正之氣,將女子籠于其中。
毫無疑問,這就是剛正氣息的源頭!
「啪嚓……」
清脆的骨節聲響回蕩在大殿之中,眼見這一幕,女子黛眉倒豎,緊捏的拳頭骨節發白,一股可怕的怒意席卷四周,整個大殿憑空卷起了嗚嗚風聲。
陰風卷過,黑劍表面吹落無數灰塵。
「可恨!」
女子出現在骷髏旁邊,探手扣向黑劍,就在她的手即將觸及黑劍的瞬間,彌散四周的剛正之氣倏然洶涌而至,風聲颯然。
「剛而不烈,正而不空,聞所未聞的元力!」
女子微皺黛眉,收起怒意,掌心微微一震,拍向洶涌而來的氣息。
「啪……」
一聲輕響,仿佛有兩人隔空對了一掌,不過瞬息之間,陰邪之氣就壓過剛正之氣,女子手掌在虛空中一扭,扣住黑劍劍柄……
倏然……女子臉色陡然大變,手掌觸電般縮回,身軀微動,直接消失在空中,緊隨其後,兩縷破空風聲斬過大殿,將大殿殿牆斬出兩道透亮的豁口。
女子現出身形,空中緩緩飄落兩根青絲。
「身死魂滅,僅是劍主留在劍身上的一抹神念就能斬出劍意?我倒是小瞧你了!難怪能趁著本皇身死,削弱本皇本源。」
女子不屑地冷笑,抬掌,整個大殿都在微微震動,以她的掌心為中,道道黑紋在四周空間中蔓延。
「到此為止吧!」
一聲冷喝,大殿中仿佛出現了兩名女子,一位站在原地,另一位已經出現在黑劍旁邊,兩者之間,牽扯出無數女子虛影,以及無數道蔓延而開的黑紋。
「是嗎?」
一道淡淡的神識波動回蕩在大殿中,緊隨其後,一聲清越劍鳴沖天而起,無數彌漫在四周的剛正氣息洶涌倒流而回,就在最後一抹氣息進入黑劍的瞬間,倏然……
以黑劍為中濺出萬縷墨色。墨色一現,眼前世界仿佛水面一般波動起來,一幅水墨山水畫席卷而開,所過之處,大殿、宮闕,盡皆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座座完全由墨筆勾勒而出的,山、水、河流……
仿佛憑空步入了一幅國畫山水,而且,這國畫還是活的。
遠空,白雲渺渺,奇峰林立,幾只奇鳥翱翔天際,層疊林海沿著山勢一鋪而開,近處,一條小溪淙淙而流,溪邊竹海間,一幢草屋,一張石桌,幾畝田園,一位須眉皆白的老者正坐在石桌旁邊砌茶。
這些所有的一切,都是由墨筆勾勒而成,包括被卷入其中的女子,空中四處還充斥著濃濃的墨香。
女子
鳳目微眯。
僅是劍中一絲殘念就能夠展開如此浩大的道域,黑劍的主人絕對非同小可。
她抬頭緊盯著石桌旁邊的老者,沉聲道︰「本皇還從未見過這種道域!老鬼!這是何道?」
一杯茶飲完,老者拂袖站起,緩緩地道︰「太平道!」
「太平道?」女子微皺黛眉,回憶良久,搖了搖頭,環顧四方,沉聲道︰「本事不小,不惜自毀神魂鎮封本皇源身,何苦?」
老者淡淡一笑︰「老夫既修太平道,自然不許你這等陰邪禍亂天下,義之所至,萬死不悔。」
「好一個義之所至,萬死不悔,你可知這藏骨地四周,盡皆是何等尸身嗎?」
老者沉聲道︰「自然知曉!」
女子微微一愣,鳳目倏然冒出兩道奇光,沉聲道︰「既然知曉,你又如何將本皇定為陰邪?」
老者呵呵一笑,淡淡地道︰「開武女皇!你以為當今神州,還是昔日神州?」
「嗯?」女子眸子微眯,沉聲道︰「何意?」
老者眼中露出一絲滄桑,搖頭道︰「這只是老夫一縷殘念,過往之事皆記不得,惟獨記得,開武女皇之名,是老夫遍尋古跡,欲探神州之謎,于地下九萬里一處廢墟間偶然所得,自此,老夫才明了,在神州本紀之前,還存在著另一紀神州,而開武女皇,就是那一紀神州中的最強者。」
女子聞言臉色陡然大變,一股凶暴之氣洶涌而出,厲聲道︰「你說什麼?」
老者沉聲道︰「還不明白嗎?開武神州,已經湮滅了不知多久歲月!」
「不可能!」女子厲聲道︰「禍亂之源俱已被本皇斬殺!」
老者苦笑道︰「你之道,是一個陷阱!所謂禍亂之源……老夫不記得了,但絕非禍亂之源!可以說,開武神州,就毀在你之道上!」
「笑話!」女子周身凶厲之氣劇烈波動,顯然,她的思緒已經開始亂了︰「陷阱?誰敢算計本皇?誰又能算計本皇?」
「等等!」
女子倏然緊盯著老者,沉默半晌,哈哈大笑。
「我明白了,你就是算計本皇之人留下的後手吧?好心思!好算計!以一小子入主我神魂烙印凝出來的軀體,以氣運之鎖煉化我的元神,這邊鎮封我的源身,若非命數,本皇恐怕還真難逃一死!」
老者默默地看著女子,緩緩搖頭︰「以女皇之能,何人能算計于你,你還不清楚嗎?」
女子臉色微變,倏然厲聲道︰「他們?不可能!」
老者聳聳肩︰「老夫剛才就說了,你之道,是一個陷阱。開武神州已湮滅不知多久歲月,這也是事實,只是女皇身在其中不自知罷了!這還不能說明什麼嗎?」
「不可能!」
顯然,開武神州已經湮滅這個消息給她的打擊很大,此時的她,眸子涌出淡淡血色,凶厲之氣宛如大海漲潮一般,節節攀升。
「本皇……本皇傾盡所有……當可保得我開武神州永世長存……不可能湮滅……絕不可能!」
老者搖了搖頭,抬手,墨煙
隱現,空中陡然出現一片深埋于地底的廢墟。
廢墟間,遍地白骨,廢墟正中,一座高聳的石碑上無數字跡密密麻麻,然而,絕大多數已經斑駁不清了。
「英烈……」
「對,這就是老夫于地底九萬里處發現的那處廢墟,這便是昔日女皇你親手所立的英烈碑!」
乍然見得這一幕熟悉的景象,女子不覺恍惚,鳳目圓睜,死死地盯著那面殘破的石碑。
每一分字跡,代表著一名英烈。
為了開武神州甘願化為英魂的武修者們!每一道身影,在她的記憶中都是如此清晰!
號稱無物可損,無物可撼的天金石……居然也破損到了這種程度嗎?
老者一拂袖,整個水墨世界墨煙升騰,其中,一股凝而不散的精神波動隱現。
「這便是老夫一絲神念殘存的那點記憶,女皇如若不信,一探便知。」
女子分出一分神念探入精神波動間,一過片刻,她的眸子陡然睜得滾圓,鳳目間,隱有淚光閃爍,手指壓抑不住連連顫抖。
老者看得分明,搖頭輕嘆。
只有了解開武女皇的人,才會明白這些記憶對她而言極為殘酷。
然而,他不得不這麼做,雖然他已經忘卻了絕大多事,但有一件事他還記得,開武女皇不應該湮滅,否則,當初自己就不會只用劍鎮封她的源身。
這分記憶就相當于一個契機。
如果她還是深陷于陷阱中的話,那……
只能再將之重歸混沌了,這樣,至少不會出來添亂。
很顯然……
老者看著狀態越來越不正常的女子,輕輕搖頭。
一個能夠蒙蔽開武女皇的陷阱,如果那麼容易就能跳出來的話,那就不是陷阱了。
果然!
隨著女子收回神念,洶涌的凶厲之氣漸趨平靜,女子靜默著,半晌,倏然,涌出一股極為濃郁的陰氣,陰氣所至之處,水墨世界漸漸消散。
老者白眉掀動,他隱約感覺到這股氣息很不對勁。
女子牽動嘴角,露出一絲詭異的微笑︰「你以為,這樣就能破除我的道?」
「嗯?」
老者白眉立起,這絕對不是她的聲音,而是另一道完全陌生的聲音。
「你就是開武女皇之道化出來的至邪之念吧?」
此時的女子極為詭魅,周身上下都浮動著陰氣,連面貌都模糊不清,她冷笑道︰「玄皇神州已經湮滅了無盡歲月,沒想到,你這老不死居然還留著一絲殘神。」
老者上下打量著女子,倏然抬頭哈哈大笑,厲聲道︰「來得好!老夫留一念殘神于此守你無盡歲月,你終究還是出來了!」
說罷,揚手一招,無盡剛正之氣洶涌而至,空中一幅畫卷橫展而開,上方太平兩字鐵勾銀劃,肅殺之氣席卷四方。
「卷開終墨,始涉無終,筆落春秋,天下太平!」
一聲輕吟,老者身形飄飛而起,伸手探入畫卷當中,八字蓬然化為一縷墨煙,一柄墨劍橫空出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