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體版

第一千四百九十三章 順流而行

奧伊蘭並不知道那麼多「過去的故事」。熾翼對安克蘭的仇恨,他是從九趾那里听到的——作為「耐瑟斯的信徒」,九趾也曾奉命尋找過安克蘭,盡管沒人告訴他找一個死了幾千年的精靈的目的是什麼,沒有心卻善于把握人心的海盜卻自有猜測。

「背叛總比友情更令人難忘,不是嗎?」

那時他甚至這樣對奧伊蘭感慨了一句。

埃德知道更多,卻也無法回答奧伊蘭的問題,他心中有另一個猜測,但同樣找不到多少根據。

奧伊蘭同意寫下他所記得的東西,但仍認為他們應該盡量拿回那本筆記。

「它的價值無可估量。」他說,「無論何時……無論在任何情況之下,它都是很有用的。」

「我們其實也一直在找那個海盜。」斯凱爾•蒙德開口,「大法師塔那些家伙跟他之間的交易,固然是雙方自願,他可也在其中做了不少手腳。」

埃德並不介意讓那本筆記落到大法師塔手中,事情便就此定了下來。斯托貝爾或許會因為越來越多的任務而大撓其頭,卻也會樂在其中——與維羅納大師相比,他的確是一個稱職得多的領導者。埃德覺得,這大概也是許多強大的法師即使知道他不能施法,也依然願意幫助他的原因。

第二天他簡單地把奧伊蘭的拜訪告訴了肖恩,也告訴了他那位死靈法師的懷疑。

肖恩的眉頭深深皺起。

「而你覺得那是有可能的?」他問埃德。

埃德點頭。

良久的沉默之後,肖恩問他︰「你已經有了打算?」

會問這一句,大概是因為埃德看起來十分淡定。

而埃德再次點頭。

「提高警惕,用最快的速度做好準備,」他說,「盡量把戰斗控制在我們可以控制的地方。」

肖恩的眉頭皺得更深,問他︰「這跟我們之前的計劃有什麼不一樣?」

「沒有。」埃德承認,「但這已經是最好的計劃。」

多一個敵人,或少一個敵人,他們所能做的都不過如此。

肖恩又沉默了好一會兒,搖了搖頭,眼中居然也有了點笑意。

「去吧。」他說.

話說得那麼淡定,埃德心里其實很慌。連續幾天,他忙得幾乎不見人影。娜里亞好不容易在二樓的走廊上拎住了他,無奈地問︰「你這又是要去哪兒?」

埃德張口,卻發現他回答不出來。他有很多地方要去,有很多事要做,每一件似乎都很急,急得他也不知道先去哪兒更好。

「知道嗎?」娜里亞沒好氣地戳他的額頭,「你這幾天就像只沒頭的蒼蠅一樣到處亂轉……你甚至跑到碼頭去看那些送人去林露的船!那是你需要操心的事嗎?你還記不記得莫克對你說過什麼?」

埃德又張了張嘴,還是沒能發出聲音——莫克對他說過好多話,娜里亞指的到底是哪一句?

為了給娜娜做個好榜樣已經決定不再翻白眼的娜里亞,終于還是忍不住翻了個白眼。

「你只需要去做最重要、你最擅長的事就好。」她告訴他,「埃德•辛格爾,你把自己撕成一百片到處貼,可不比一個完完整整的你,專心致志地做好一件事更有用。」

「如果他能弄明白什麼是最重要的事,就不會這樣到處亂撲騰了。」

從他們身邊走過的伊斯毫不客氣地嘲笑。

娜里亞惱怒地一拳杵在他肩上︰「你不是要去‘巡視’你的財產嗎?你要讓博雷納等你多久?」

被趕的伊斯舉起兩只手,翻身直接跳下了二樓。娜娜在他頭頂得意地伸開兩只小翅膀,像在他頭上開了好大一朵花。

「晚餐給我們留一份!」他頭也不回地叫著。

娜里亞對著他背影哼了一聲,又轉向埃德︰「所以……」

埃德軟趴趴地往她身上一倒。

娜里亞嚇了一跳,趕緊伸手抱住他︰「怎麼啦?……你沒事吧?」

埃德不敢演得太過分,順勢回抱住女孩兒,哼哼唧唧︰「沒事,就是……春天都快到了呢。」

娜里亞一臉茫然︰「所以?」

埃德微微嘆口氣,在放開她之前飛快地在她臉頰上偷了個吻,抬頭就對上剛打開門的艾倫•卡沃能生吞了他的眼神,渾身一僵,立刻站直,一本正經地開口︰「做最重要的事,我知道啦,我現在就去!」

他幾乎是落荒而逃。娜里亞回頭看一眼艾倫,也有些尷尬,卻還是不甘示弱地瞪圓了眼楮看過去︰「說好的會給我們祝福的呢?他都還沒跟我求婚呢,你是想嚇得他不敢開口嗎?」

艾倫冷哼一聲。他倒是真希望那蠢小子永遠別開口,但如果他真因為被他瞪這麼幾眼就連開口求婚都不敢……打斷他兩條腿都是輕的!

但這會兒娜里亞卻終于想起埃德那句「春天都快到了」是什麼意思——泰絲說過,埃德想要在春暖花開的時候來一場讓她刻骨銘心的求婚的。

她不由自主地紅了臉,在艾倫復雜的眼神中強自鎮定,昂首挺胸地下了樓。

「如果他真不敢開口了呢?」艾倫不死心的聲音從樓上飄下來。

娜里亞腳步一頓,回頭看向她的父親,褐色眼眸明亮無比。

她知道這一句里的「不敢」是什麼意思,可她已經想過了這個問題,如果艾倫非要得到一個答案,她現在就可以告訴他。

「那我就向他求婚。」她說,滿不在乎,又堅定無比。

而埃德•辛格爾,即使心中有再多的顧慮,也絕對不敢拒絕。

艾倫瞪著她,噎得臉都青了,直到娜里亞的背影消失在門外都沒能出聲。

他知道他的女兒說得出就做得出。可這也太、也太……

他氣得胡子都抖個不停,忍不住重重地砸了一下門,又頹然靠在門邊,長長地嘆了一口氣,眼神逐漸陰沉。

無論如何,也要讓那個走了狗屎運的臭小子盡快求婚!.

埃德並不知道他突然獲得的巨大勝利。他在斯頓布奇愈見荒涼的街道上轉了好幾圈,最後還是在噴泉廣場邊的石椅上坐了下來。

這里的石椅是修整過的……為了新年時的那場慶典。那一晚的燈火和煙花仿佛還在眼前,曾經擁擠在這里的人,卻已經大半乘船度過維因茲河,帶著對故鄉的留戀和對未來的不安,去向一座陌生的精靈城市。

風有點冷,讓他不由自主地縮了縮脖子。往年,這個季節已經有從南方而來的、溫暖而濕潤的空氣,為這座城市帶來淅淅瀝瀝的小雨。絨絨的綠色會悄悄出現在路邊,甚至侵入石板路的縫隙,想要把整個大地都染上自己的顏色。整個城市會在清晨婉轉的鳥鳴中醒來,太陽會在洛克堡的晨鐘里爬上天空……

那座鐘樓已經塌了。

他吐口氣,緊扣在一起的手松開,從衣服里扯出那面小小的鏡子,鏡面在黯淡的陽光下閃爍著,發出低低的嗡鳴。

在這里沒法兒看到彼此,但交談是沒問題的。他接通時還沒能听見斯托貝爾的聲音,就听見了另一個人的怒吼︰「是很有用,但是有什麼用?!這麼短的時間,我們怎麼可能完成這麼大的法陣?!」

「小一點也是可以用的嘛。」——這似乎是奧格羅的聲音,「小一點,多幾個。」

「可以用?!可以用?!……也不是不可以。」

這聲音從暴跳如雷到冷靜從容幾乎完全沒有過渡,听得埃德一愣一愣的。

「……抱歉。」斯托貝爾的聲音終于傳了過來,「那是弗爾南,他最近有點……」

「崩潰。」埃德說,「也……可以理解啦。」

原本三個月的時間突然變成半個月,任誰都要崩潰一下,何況「分開兩個世界」,真心不比「重新建起這個世界的屏障」要容易。

後者花費了伊卡伯德好幾年的時間,算上之前費利西蒂的研究,就更長。如今他們對許多東西的確有更深的了解,要在短短幾個月的時間里完成前者這樣宏大的計劃,其壓力不言而喻。

「別擔心,」斯托貝爾的聲音里似乎帶點笑,「我們能解決的。你送來的安克蘭的筆記相當有用,事實上,我們發現一個新的可能……」

結束了交談之後,埃德收起鏡子,想起那些法師們的發現,不禁為他們驚人的熱情和行動力而贊嘆不已,相比之下,他好像……有點頹,也有點廢。

他坐直身體,用力揉了揉臉,對自己嘟噥︰「我們能解決的。」

嗯,這句話,比他從前常說的那句「總會有辦法的」,還更積極,更自信了一點——他要學起來!.

振作起來的埃德先找了曼妮莎。應邀而來的惡魔听他提起安克蘭,忍不住露出個微帶嘲諷的笑。

「我警告了你那麼多次,」她說,「你到現在才終于意識到他有多麼重要了嗎?」

「……我其實一直知道的啦。」埃德說,「我只是……不知道該拿他怎麼辦。」

曼妮莎頓了頓,神情也有些郁悶,苦笑道︰「真巧,我也是呢。」

他們相視一笑,那點無形的焦躁似乎也消散了幾分。

「我想確認一件事,」埃德開口,「你覺得,他有什麼很強的野心嗎?」

曼妮莎微微眯起眼,像是再回憶,然後她搖頭︰「沒有。他曾有過熱情,但那熱情不過為了源自對這個世界的好奇,不過,不像羅穆安•韋斯特那種想到什麼就是什麼的家伙,安克蘭很有耐心,專注且有條理,任何問題,他一定會研究出一個讓他滿意的結果,才會去解決另一個,所以,他所涉獵的範圍或許還不及羅穆安,對任何一個他所研究過的問題的掌握,卻絕對無人能及……當然,他的另一種熱情,源自他對他那位精靈父親的愛。他對權勢和力量都沒有什麼,在這一點上,他還是挺像那個倒霉的精靈的。」

埃德沉默片刻,又問他︰「那麼你覺得……他還在列烏斯的控制之中嗎?」

「當然。」曼妮莎十分肯定,「我們的神為他自己弄出這麼個兒子,就是為了把他當成自己的工具,他絕不會給他一點逃出自己手心的可能。雖然安克蘭也不可能就此認命,但如果你想利用他來對付列烏斯,恐怕……」

她突然停了下來,目光一閃。

埃德看著他,微微笑了起來。

「我並不擅長利用誰去對付誰,」他說,「但順勢而為……應該還是可以做到的。而且我覺得,這也正是安克蘭在做的事。」.

告別曼妮莎之後,埃德去了艾拉彌。

或許是已經做完了自己在這里該做的事,又或許是厭煩了被一再「拜訪」,安克蘭和莉迪亞都已經不在那有著精致花園的隱秘住所。所有的建築都仍在那里,房間里卻已經蒙上了灰塵。沒有任何法術保護此地,恣意生長的植物也將原本看似自然、實際卻精心打造過的花園變得面目全非,仿佛在告訴他,曾經的主人再不會回來。

埃德並沒有試圖尋找什麼——安克蘭不會給他留下什麼值得他尋找的東西。現在想來,那個看似高深莫測的精靈,其實並不是那麼神秘。他所做的一切之所以讓他們覺得難以捉模,是因為他所知的遠勝于他們……他看得比他們更遠,布局也遠早于他們。他耐心地看著他們跑來跑去,為了不知真假的目標而奔波,並不試圖去改變他們的方向,只是適時地推上一把,或稍稍拉一拉,就能讓所有的棋子,走出他想要的棋局。

奧伊蘭說他其實也研究過時間。但在他看來,妄圖通過扭轉時間去改變某些事,是極其愚蠢的,因為時間的規則比空間更不容打破,它永恆向前,而唯一的成功之道,是順流而行,掌握它,利用它,而不是改變它。

……可安克蘭,也曾親自向他展示,如何從不同的時空里,一點點消磨熾翼的力量。

他真正想要告訴他的並不是這個……而他居然現在才能明白。

一頭白發的年輕人站在艾拉彌冬日荒蕪的原野上,彎腰扯起一根野草。它看起來全無生機,深埋泥土之中,靠近根部的地方,卻還藏著一點頑強的綠意。

這里的風比斯頓布奇還要冷……可春天總會來的。

溫馨提示︰方向鍵左右(← →)前後翻頁,上下(↑ ↓)上下滾用, 回車鍵:返回列表

投推薦票 上一章章節目錄下一章 加入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