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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子瑜,男,二十歲,自由攝影師。」

說到這里的時候,聲音頓了頓,才繼續道︰「他以‘子夜’的身份發表了名為‘入睡後’的處女作,一舉斬獲了國內外知名獎項,行蹤神秘、尚未向公眾透露外貌,行事孤僻乖張。」

而名為「入睡後」的這張處女作,是完全還原了一副病房情景。

據說,照片中拍攝的病人確實在當晚就去世了,因此這當之無愧是一張死亡攝影,像他們這種邊緣的攝影師,似乎都很喜歡用鏡頭捕捉死神的呼吸。

子夜的作品全是和怪談、死神以及毀滅相關。

「他有心理問題嗎?」

「應該有。這里查到了他每周會去見一次心理醫生,有詳細的開藥記錄。」

但是談話內容是加密的,恐怕只有心理醫生和他本人才會知道到底聊了什麼,當然,如果那些對話能夠被他們調查到的話,這樁服務就實在對不起它的高昂價格了。

「啪嗒」。

轉筆的動作一頓,圓珠筆被驀地攥住了。

與此同時,靠背終于轉了過來,露出了樓辰皺眉的面孔,他的黑發微微凌亂,襯托得氣質有些頹唐,但在對方的目光看來的時候,他撥開了遮擋住眼楮的頭發,臉上轉為一片輕松。

而他的手里正抓著一支圓珠筆,手里拿著邊緣泛黃的素描本,筆帽沒有闔上,因為剛才還在畫紙上勾勒著線條。

「是他。」

「是什麼……?」

樓辰沒有笑,他細長的手指在桌面上點了點,撫模過照片中人的面龐,音調分外冷靜道︰「‘嫉妒’要找的人,應該就是他。」

他的目光落在了桌面的照片上,凝視著那張秀麗至極的面孔,不由微微出神。

照片明顯是被偷拍的,因為俞子瑜正目不斜視地往前走,身形都有一些模糊了,他身著長到腳踝的純黑風衣,就像披上了一層烏鴉羽毛,露出的一截腳踝宛如瓷器,白到幾近透明,有一種病態的物哀之美,仿佛下一刻就會枯萎。

小賀也跟著看過去,只一眼就好像被吸進了漩渦一樣,頓時有些無法自拔。

「好看嗎?」樓辰意味不明。

「確實……好看。」小賀移不開眼,語氣艷羨道,「我覺得他比那些明星還好看,能夠長成這樣,其實他不是人類吧?」

因為他這句話,空氣古怪地安靜了半響。

樓辰轉筆,說道︰「你被解雇了。」

「為什麼?」小賀一驚,回過神來。

「任務太危險,不要殘疾人。」樓辰撩了撩眼皮。

「殘疾人?」

樓辰指了指自己的眼楮,捉弄地笑了︰「就在剛剛,你的眼珠掉下來了。」

「……」

聞言,小賀又看了一眼照片,訕訕道︰「別這樣,隊長,我只是發表一下意見而已。」

他這話帶著一絲討好的意思,不過他很清楚,自家隊長最好說話了,如果不是涉及到底線,絕不會生氣,對他們這些隊員相當好。

「你覺得俞子瑜為什麼會被盯上?」

小賀絞盡腦汁,卻實在想不出什麼,只能沮喪地放棄了︰「……不知道,不過我知道它們總有理由,不會隨便對人類出手。」

「我希望你能嚴肅一點。」樓辰移開視線,放過了他,輕飄飄地說道,「你知道‘嫉妒’意味著什麼,所以,他為什麼會來找俞子瑜,又為什麼會出現在這里?還有……第七層boss傲慢是否也已經出來了。」

小賀一怔。

第七層boss——

傲慢也會出現嗎?

在這個部門的人都很清楚「地獄樂園」是怎麼一個恐怖血腥的人間煉獄,可它卻又相當于一把□□,將那群最可怕的怪物隔離起來,可是現在,整個體系崩潰了,這絕不是什麼好事。

听到這個名字,小賀倒吸一口氣︰「為什麼會這樣……」

「還記得一種猜想嗎?地獄樂園其實全都是第七層boss的領土,譬如藍胡子、血腥瑪麗的血色城堡,其他boss和怪物都不過是他的僕人罷了,就像騎士一樣保護它,用血腥的副本和關卡困住玩家,不允許玩家打擾到它的安靜。」

樓辰的聲音很輕松,好像真的就在說什麼童話故事一樣,手指交疊放在桌上。

「……」

「住在高塔上的除了公主,還有魔王。」他玩笑道,說出的話卻並不輕松,「或許,這就是最近詭秘現象頻發的原因……它們有了靠山。」

這句話讓辦公室陷入了寂靜。

樓辰的視線再次落到了照片上,凝視著俞子瑜的面孔,似乎又在定定地走神。

「隊長。」片刻後,小賀遲疑道,「我一直想問,你還記得第七層boss的樣子嗎?」

這個問題已經困擾、折磨他很久了。

他曾經也是樂園的玩家,不過他比較幸運,還在第一層的時候就莫名其妙被傳送了出來,但樓辰和他們所有人都不一樣,因為他是最先、也是唯一闖過全部關卡的最終玩家。

因此,他一定見過傳說中最為神秘的第七層boss。

在地獄樂園里的時候小賀就已經無數次听過了傲慢的傳聞,無論是同為玩家的恐懼,還是來自怪物們的吹捧,都無法填滿那個空白的身影,據說他可以游離于所有層數之間,相當于一個移動的bug,只要踫到他的玩家必死無疑。

有人說他有著白金色的發色、燃燒著地獄幽綠火焰的攝人眼眸,而在他身邊總跟著一只純白色的毒蛇,和他的主人一樣雙眼被磷火的綠光點燃,嘶嘶地吐出分叉的舌頭,亦步亦趨地滑行在他的一旁……但只是據說而已。

沒有人見過他的真實外貌,因為在听到他的長風衣被風吹動的聲音之前就已經死了,這描述總讓小賀想到烏雲迅速遮住月光、潮水在黑暗中褪去之類不祥的意象,那種恐懼是抽象、無形卻密不透風的。

他們闖進了它的領地,必然會付出代價,因為現實不是童話故事。

「……當然記得。」

聞言,小賀一驚,他沒想到隊長會回答這個問題。

只見樓辰的眼神緩緩沉了下去,沒入了黑暗中,音調冷冷道︰「不敢忘記。如果有機會,我一定會親手殺死它。」

他很少用這種厭惡的音調說話,雖然很平靜,卻令听的人不由自主退縮。

小賀下意識打了個寒噤。

他听說隊長在游戲里有個固定搭檔,可是最後出來游戲的只有他一個人,說明那個人留在了游戲——這當然是委婉的說法,他的搭檔大概率死了,現在看來和第七層boss月兌不開關系。

不過,這個搭檔很神秘,就像隊長幻想出來的那樣,因為除了他沒人記得有這麼一個人存在,並且詳細的描述就連隊長自己也無法給出,但他們不會覺得隊長捏造出來了一個搭檔,只會認為這是第七層boss的把戲。

小賀知道自己說錯話了,于是他選擇沉默。

好在,樓辰很快就恢復了之前那種游刃有余的表情,他又開始轉起筆了︰「我們的大攝影師現在的處境很危險。」

小賀連忙道︰「我听說他成了嫌疑犯,隊長,案子好像還沒有轉交到我們這邊來。」

「也不知道那兩個負責調查案件的警察為什麼直接就回家了,明明打電話說了讓他們七點前把檔案帶過來的……我這就去找警局那邊把這個案子的檔案拿到手。放心好了,隊長,我會自己去保護、監視他,一定不會出岔子的。」

希望嫉妒不要太棘手,他干巴巴地想,畢竟他從未對付過這種級別的怪物。

「你去調查那起案件,爭取把受害者帶回來。」然而,樓辰卻道。

「什麼?」小賀一怔,「可是俞子瑜……」

雖然對外公布的是命案,但是警方趕到的時候,卻沒有發現男生的尸體,樓辰猜測受害者還活著,只是不知道肉塊將他帶去了哪里,這顯然需要追蹤,時間拖得越久越危險。

不得不提及一點——在地獄樂園中每層都有不同的boss,他們殘忍地奪走玩家的生命,在不見天日的黑暗、壓抑氛圍中,類似于斯德哥爾摩綜合癥的病癥逐漸蔓延開來,部分玩家竟然對boss產生了崇拜的狂熱心理。

他們選擇殘殺玩家,討好怪物,大部分人出了游戲才清醒過來,而剩下的人卻選擇繼續在瘋狂的邊緣沉淪,並且自稱是那群怪物忠實的信徒——雖然boss可能連一個眼神都不會給他們。

但現在有消息說嫉妒出現了,他們中的那群信徒大概又開始這種反人類的變態行為了,他既然活著失蹤了,那就一定與信徒們有關。

「我來負責俞子瑜。」

「但是——」

小賀正要說話,但樓辰卻擺了擺手,示意他現在可以去行動了,樓辰基本不會改變自己的決定,別無他法,小賀躊躇片刻,只能推開門離開了。

門合攏,辦公室重新陷入了寂靜中,樓辰放下了手里的素描本,微風從半闔的窗戶灌入,吹動邊角嘩嘩作響,他的手指落在了用圓珠筆寥寥勾起的輪廓上——

那是一個模糊到無法辨別的身影,只有一雙清晰的眼眸。

正如小賀猜測的那樣,關于那個和樓辰一起闖關的同伴,他已經完全不記得對方的一切了,就好像被什麼東西抹去了記憶一般,他唯一只記得最後的畫面中那雙驟然變得冷漠的眼眸。

但他相當清楚一點,一個聲音不斷地告訴他,這段遺失的記憶一定和第七層boss有關。

他猜測,大概是它奪走了他的記憶,又殺死了他的同伴。

樓辰皺了皺眉,他無法理解自己心底為什麼會產生一種怪異的感覺,也無法明白自己為什麼一直忍不住將視線投向桌面上的資料。

頓了頓,他不得不順從內心的渴望,再次把目光放在了俞子瑜的那張照片上。

驀地……一股奇怪的沖動支配了他的手指,讓他拿起了勾勒的素描本和照片,將兩雙眼眸疊在一起。

「……」

半響後,樓辰垂下了手,自嘲地笑了笑。

雖然確實很像,但其實……並不吻合。

兩人都是罕見的純正黑眸,但俞子瑜的眼神要更冷漠、更無情一點,看人的感覺接近于俯視,似乎有股骨子里的輕蔑、嘲諷從過于精致的矜傲五官中蒸發出來,他整個人都是黑的、沉的,仿佛一出冰冷刺骨的陰暗啞劇,充滿了尖銳的進攻性。

而那個死去的同伴,似乎要更加懶洋洋、無精打采一些……

樓辰放下了素描本,捏了捏自己的眉心。

他在想什麼,居然會有那麼一瞬間,以為他們是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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