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深秋這一覺直接睡到下午, 錯過午飯,剛好趕上下午茶時間。
她按著眼楮望向天花板,腦子一片空白, 安安靜靜緩了會兒, 伸手掀被子準備下床, 卻注意到四根手指都被人細——地纏上繃帶。
她愣了一下,後知後覺地想起,昨晚縫咒骸時, 困極之下不小心扎到指月復上的針孔, 鈍鈍的疼。
誰替她處理的傷口?硝子嗎?
九月深秋腦子有點混沌, 手掌左右翻了下,發現指月復的繃帶上居然被畫上兩個小小的人物簡筆畫,一個是五條悟,一個是她自己, 笑容燦爛,栩栩如生。
「……」
原來是五條悟。
九月深秋比劃了一下手指頭,笑了起來。
……
……
硝子說五條悟下午臨時出去辦事,估計要到晚上才能回來。
「對了, 我酒友,中原, 上午打電話問我地址,他好像找你有事,你手機昨天關機,一直沒打通。」家入硝子提醒她,「中原中也,還記得嗎?」
九月深秋搖搖頭,不過她想起來昨天祓除咒靈後, 手機屏幕上出現過的一個人名「中也」。
「他好像知道你失憶的事——,我早上只是說了句你——近身體不舒服,他直接問我你是不是又失憶了。」家入硝子轉著筆,若有所思,「——失憶啊,看來這不是第一次,難怪悟並不是特別驚訝。」
九月深秋剛吃完下午茶,此時困倦得不行,時不時打個哈欠,家入硝子看出她的困倦,警惕問她昨晚是不是悟——對她做了什麼。
九月深秋剛開始沒反應過來,想通之後,滿臉通紅︰「不,沒有,不是你想的那樣,我現在才十五歲!」
家入硝子哈哈大笑︰「好啦好啦逗你的,怎麼這麼好騙,難怪會讓悟那家伙得逞。」
九月深秋一頭磕到桌子上裝死。
大概是被家入硝子提前打了一劑預防針,九月深秋對于「中原中也」並不排斥,以至于半個小時後,當她突然被一個戴著帽子的橘發青年二話不說擄走時,竟然沒有產生半點危機感。
橘發男人把她扔到一間高級酒店里,耳朵里戴著一只黑色耳機,隨手拖了張老板椅,瀟灑地坐在她對面。
第一句話︰「我是中原中也。」
第二句話︰「你曾經的上司。」
第三句話︰「我來接你回去上班。」
九月深秋︰「……」
此時的九月深秋對于社畜的996尚未到深惡痛絕的地步,聞言,半天只冒出一句︰「我的工作,不是在高專當老師麼?」
「那個啊,那是你目前的兼職工作。」中原中也說,「你無法在這個世界待得太久。」
什麼叫在「這個世界」?
這個解釋起來太過麻煩,中原中也拿出早前九月深秋提前留給他的一封信,在她決定回到高專之前,她就已經做好了準備。
上個月的那封信,後來不知道落到了誰的手里,為了防止再次發生那種事——,這一次,她不打算把信留給自己,而是提前寫好轉交給中原中也。
九月深秋打開信仔仔細細看了一遍,信很長,她看了兩遍,——後十分冷靜地將信沿著原來的折疊線折好。
中原中也︰「相信了嗎。」
九月深秋深吸一口氣︰「請給我五分鐘時間。」
她實在無法立刻接受「這個世界」和「另一個世界」的說法。
這——事——听起來比她穿越到十年後更加離譜吧!!!
五分鐘後。
「雖然我不是唯物主義者,但是這——事————」九月深秋艱難地說,「不接受也不行的吧。」
她停頓了一下,吸著氣,問了一個以前從來沒有提到過的問題︰「五條悟他,知道這件事——嗎?」
中原中也深深看了她一眼,抓起帽子放到旁邊的桌子上,悠閑的姿態︰「他不知道,不過他——好永遠都不要知道這件事。」
「為什麼?」
「因為他絕對會不擇手段把你留下來。」中原中也說,「但你無法安然無恙地留下,與其兩敗俱傷,倒不如各退一步。我听家入說,你這一次的失憶是從17號開始?」
九月深秋點點頭,信里提到,她的失憶一般只有20號一天,但隨著她在這個世界逗留的時間越長,失憶癥的影響也會越嚴重。
「你沒有時間了,九月。」中原中也按了按右耳里的耳機,神——略顯嚴肅,「誰也不知道下一次,你的記憶會變成什麼樣,也許是殺人魔呢。」
「……不至于吧。」九月深秋訕訕一笑,但其實她挺心虛的。
「沒有什麼不可能。」中原中也看了看,隨手模了個電視遙控器,「連異世界這——離譜到說出去只會馬上被關進編劇部畫漫畫的事——都存在,還有什麼不可能的麼?九月,不要抱有過分的僥幸之。」
九月深秋被他說教了一番,不太習慣地模模鼻子,畢竟她和中原中也並不熟悉,只是因為那位九月深秋,她才老老實實坐在這里和他聊一些明顯崩壞三觀的事。
她嘆著氣,揉揉手里的紙團︰「總而言之,無論如何,都是be了吧。」
「什麼?」她聲音太小,中原中也沒有听清楚。
「沒什麼。」九月深秋幽幽嘆氣,「所以,很快就要走了嗎?回去告個別的時間足夠嗎?」
中原中也擺擺手,無所謂地打開電視機看了會兒新聞︰「離開嗎,倒是不著急,你的事——還沒有做完,估計今晚你也不會主動回去,再等一個月吧。」
九月深秋滿頭問號︰「既然還要等一個月,那你為什麼今天把我擄走?」
新聞里提到最近新宿和池袋發展起一個名叫「港口黑手黨」的奇怪組織,據說組織者兼領導者,很可能只是一位初中生。
初中生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糟——地切了個頻道︰「原因很簡單,只是很不巧,早上從家入那里听說,你暗戀那只白毛瘋貓足足十年?」
九月深秋︰「……說實話,我不記得了。」
也對。
中原中也理解地點點頭,按遙控鍵盤的手指愈發用力,聲音里也帶著一絲不爽︰「我只是想看看,白毛瘋貓對你的喜歡究竟到哪種程度,值不值得你為了他,一拖再拖離開的時間。」
說到這,他微微冷笑,活動著手腕骨,睨了她一眼︰「嘴上總說留下是為了報仇,真當我是傻子,看不出來,你堅持留下的緣由,至少有一半是為了那只瘋貓?」
以前不說,是因為還有時間,現在說出來,是因為他真的很生氣。
「老實說,現在的我,非常不看好你們——當然,以前也從沒有看好過,只不過既然是你喜歡的,試試也無妨,至少不要留下遺憾。」
中原中也不知道從耳機那邊听到些什麼話,臉色變得有些難看,低罵︰「你給我閉嘴,我愛怎麼說關你什麼事?有本事你親自過來搞定他們啊,來不了就少廢話!還有,你提的那是什麼破辦法?!就不能想個正常點的——哈?我的智商和你那破辦法完全沒有任何的關系吧?!」
說完,暴躁地摘了耳機扔進兜里,隨即面色轉換得十分自然,重新恢復——前那般悠閑的模樣︰「我們繼續。」
九月深秋︰「……」為什麼她感覺,她認識的人,總是奇奇怪怪的。
「嘖,和你說了這麼——,你也不一定能完全理解。」中原中也想了想,說,「總之,你現在就留在這里隨便玩吧,需要什麼直接叫工作人員給你送上來,還有什麼問題嗎?」
九月深秋︰「有。」
「說。」
「如果我不想待在這里呢?」
中原中也指了指門,泰然自若︰「那你試試看,能不能從這扇門順利走出去。」
九月深秋看看他,——看了看門,發現他不像是說笑,于是緩緩起身,試探性地磨蹭到門邊。
中原中也依然沒有任何動作,他壓根不在意,甚至閑散地窩回了老板椅里,低頭自顧自地玩手機。
九月深秋覺得這其中一定有什麼陷阱,不過,既然有那麼個難得的機會,自然需要試一試。
拉開門,門外唰啦唰啦站了兩大排黑衣保鏢。
看見滿臉呆滯的她,一群人瞬間立定,齊聲喊︰「請九月小姐吩咐!」
九月深秋︰「……」
九月深秋︰「我想,出去?」
黑衣保鏢們︰「抱歉,中也——生說了,任何事——我們都必須听您的,除了讓您走出這扇門。」
九月深秋︰「…………」
這踏馬是什麼黑幫人設?!
……
……
九月深秋的手機被沒收了,房間里的網也斷了,只有不用聯網的游戲,下載好的各——電視劇、動漫等陪伴她。
「這是軟囚禁,軟囚禁,是犯法的。」九月深秋撐著門,暴躁地說。
黑衣保鏢們︰「是的,九月小姐,我們是黑手黨,所做的事——,確實在某——程度上觸及到法律線,請您諒解。」
九月深秋︰「……」
听听,這是人話嗎?
高專一年級的九月深秋,體術遠沒有十年後的強,她一個人壓根打不過門口和樓下圍著的那麼——黑衣保鏢。
她在屋子里憋得不行,完全搞不懂那個中原中也想要做什麼——不,他之前有戴一只耳機,還罵過耳機里的人。
那麼,帶走她、囚禁她的主意該不會是耳機那邊的家伙提出來的吧?
是誰腦子那麼大的坑想出這——鬼主意?
九月深秋抓起黑衣保鏢的領子︰「給你們中也——生打個電話,替我問問他,究竟要把我關到什麼時候!」
手機里傳出中原中也低沉的聲音︰「等你恢復記憶。」
「什麼時候?」
「十二點。」
九月深秋咬了咬牙︰「好,十二點。」
十二點,她就要徹底離開了,在這之前——
「我在高專住的那間宿舍里,靠近床頭的櫃子里,放了幾個自己縫的玩偶。」九月深秋說,「可以拜托你,在十二點之前,將那些玩偶取出來,分別送給指定的人嗎?就當是我送給朋友們的分別禮物,畢竟,十二點一到,現在的我,就再也回不來了吧。」
中原中也沉默︰「送給哪些人。」
她說︰「硝子,折木奉太郎,千反田愛,伊地知,七海建人,還有夜蛾校長……」
中原中也等了一會兒,依然沒等到最後一個名字,納悶︰「五條悟呢?」
「沒有他的。」九月深秋垂下眼,「十二點之後,回來的那個九月深秋,對他來說,就是最好的禮物了吧。」
……
……
2月21日,0時16分。
五條悟來到酒店樓下,戴著黑色眼罩,漩渦紐扣妥妥帖帖地扣在胸前,垂在長腿一側的手中捏著兩只人形玩偶。
[這個玩偶嗎?是九月叫人送過來的……]伊地知是這樣說的。
[只是冬日的小禮物,許多人都收到了吧。]家入硝子也這樣告訴他。
[連我都有,你竟然沒有嗎。]七海建人完全沒有發現他的話,對五條悟究竟造成了——大的傷害。
「九月並沒有準備你的玩偶。」夜蛾正道說,「她說她給你準備了另一份禮物,你一定會喜歡。」
……
……
酒店天台高處,九月深秋畫下煉成陣的——後一筆,粉筆頭裝進口袋,兩指指月復上全是粉筆灰,弄花了繃帶上的簡筆畫。
中原中也和齊木楠雄站在她身後,一個打著哈欠,一個面無表情。
「準備好了嗎?」
「可以開始了。」
九月深秋蹲下,雙手貼向地面,忽然之間,天台前方懸空的地方發出一絲細微的聲響。
嗒。
像是皮鞋踩在鐵質扶欄上的聲音,在空曠的夜間,格外清晰,炸得人耳根一麻。
九月深秋停頓,猛然抬頭。
五條悟雙手插兜,站在天台邊緣,單膝微屈,黑色的制服灌了風,獵獵鼓動著。
夜風從身後卷過來,白色的短發張牙舞爪地叫囂。
但他本人卻十分安靜。
他甚至微微低下頭,用食指和拇指慢條斯理地拉下眼罩,勾在食指間。
薄薄的眼皮稍垂,掩住半片蒼藍的瞳孔,他的嘴角卻緩緩彎起一個意味不明的弧度。
「原來,這就是,我一定會喜歡的禮物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