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阳酒楼许掌柜?”
苏陌有过一瞬间的愕然。
但是跟杨小云对视一眼之后,就明白了过来。
当即哑然一笑:
“知道了,让许掌柜的稍待,我马上就到。”
“是。”
陈定海转身离去。
杨小云这才开口:
“昨天晚上你说,三日之后,会有人再去邢家灭门。
“泰阳酒楼的许掌柜,是邢战的人。
“这会登门,只怕是有求于你。
“你打算怎么做?”
“能够被影十三派来自灭满门的,和惊龙会之间也必然月兑不开关系。
“只是就连影十三都不知道惊龙会,更何况他们。
“不过……”
苏陌说到这里,微微一笑:
“去见见倒也无妨。”
……
……
许掌柜并非自己来的,他还带着好几辆马车。
马车上是一个一个的大箱子,看上去极为沉重,车轮在地面留下深深地痕迹。
苏陌迎出来的时候,许掌柜的正站在马车一旁,恭恭敬敬的候着。
看到苏陌之后,这才连忙抱拳:
“见过吴先生。”
“许掌柜的有礼了。”
苏陌连忙还了一礼,笑着说道:
“贵客登门,有失远迎,却不知道许掌柜的有何贵干?”
“哈哈哈。”
许掌柜的一笑:
“吴先生是买卖人,我来找您,自然是为了做买卖。”
“哦?”
苏陌看了许掌柜的一眼,微微一笑:
“原来许掌柜的亲来此地,是为了给在下赏饭。”
“言重了言重了。”
许掌柜的连忙摆手。
苏陌伸臂做引:
“里面请。”
“请。”
许掌柜的一边应着,一边让人将马车赶进来。
马车进了院,许掌柜的这才算是松了口气。
苏陌看了看这马车上的箱子,若有所思:
“不知道许掌柜的这箱子里,又是卖的什么药?”
许掌柜哈哈一笑:
“吴先生马上就会知道。”
他说话之间,着人抬下了一个箱子。
随着苏陌进了屋。
让人把箱子放在地上之后,这才一挥手:
“出去吧。”
两个伙计累的满头是汗,答应了一声,转身出去。
许掌柜的又看了苏陌一眼。
苏陌对陈定海使了个眼色,陈定海当即了然,赶紧将房门关上,守在门前。
到了这会,许掌柜的这才伸手将箱子打开。
满目金黄,可谓耀眼!
这赫然是满满一箱子黄金。
里面并非是薄薄一层,装的非常夯实。
苏陌瞅了一眼,并未出乎预料,只是笑吟吟的看着许掌柜:
“许掌柜的这是什么意思?”
“吴先生,实不相瞒,咱们家主子觉得,吴先生本事很大,此来西州必然搅动风雨。
“因此,打算投入先生的买卖之中。”
许掌柜的老老实实的说道:
“若是吴先生觉得这幢买卖可以,那便请先生今夜到泰阳酒楼赴宴。
“我家主子清场,宴请先生。
“到时候再商量其中事宜。”
“原来如此。”
苏陌笑了。
邢战这般做法,是为了掩人耳目。
昨天晚上的事情,苏陌让他们当做没有发生,但是接下来三天之后……不,从今日算起,应该是两日之后,要发生在邢家的事情,却怎么都不可能当做没事发生。
他既然见识到了自己的本事,邢家这一场大劫,自然就有了解决之法。
但是,这些事情却不能放在明面上说。
表面上苏陌只是一个自南海而来的商人。
在商言商,以黄金相赠,是为了买卖。
后续事宜是利益分配之策。
虽然这邢战为何会看中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吴乘风’,会让人觉得离奇古怪。
但是整体而言,至少摘不出什么毛病来。
至于说他不亲自登门求肯,自然也是因为苏陌不想暴露。
念着这一点,他邢家少爷,纡尊降贵来求一个不知名的小人物,那就是给苏陌找麻烦。
相比之下,如今这手段,倒是掩人耳目的多了。
当即苏陌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打,最后点了点头:
“贵主上倒是不怕在下拿了黄金,转身就跑?”
许掌柜的顿时笑了:
“实不相瞒,您既然能够着人以信物相请。
“想来对咱家主子也有一些了解。
“当知道,在这百岁城内,只有咱家主子欺负旁人,没有旁人欺负咱们的道理。
“先生若是想要不告而别,只怕损失的就不仅仅只是这些金银。
“还请先生三思。”
许掌柜的能够说出这话,那就说明邢战也未曾跟此人说明真相。
这倒是让苏陌颇为满意。
他轻轻点头:
“多谢许掌柜的提点,既如此,那今夜吴某自当拜会。”
“好。”
许掌柜的点了点头:
“那在下这就告辞,吴先生莫要相送。”
转身要走,却又顿了一步,回头看了苏陌一眼:
“吴先生,交浅言深一句,这些东西旁人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但是估模着也会映入有心人的眼中。
“在这百岁城内自然无事。
“可若是出了百岁城,可还得当心一二,切切不可现于人前。”
“吴某理会得。”
苏陌站起身来谢过,姿态做的很足。
最后亲自将这许掌柜的送出了门去。
陈定海关门之后,转回头眉头紧锁,心中隐隐有些不爽。
苏陌看了他一眼,微微一笑:
“怎么了?”
“……这许掌柜的狗仗人势,竟然敢于公子面前胡言乱语。”
陈定海轻轻吐出一口气:“虽然知道公子隐藏身份,是为谋大事,只是平白受了此等人物的委屈,让属下心中好生气闷。”
“你随在高盟主身边多年,当知道小不忍则乱大谋。”
苏陌一笑:“他敢放肆,说明在旁人的眼中,咱们就是小人物而已,这正是咱们想要的效果。所以,你不仅仅不应该不高兴,反而应该大大的高兴一场。”
“这……”
陈定海仔细一琢磨,确实是这个道理。
但是自家主子是什么人?
南海至尊!
一个小小的邢家家奴,也敢威胁南海至尊,简直荒谬可笑。
苏陌可以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他陈定海却不能。
当然,这会若是真的做了什么,反而破坏苏陌的谋划,但是心中却将这许掌柜的记得死死的。
待等将来,苏陌不需要这般隐藏的时候,必要将这许掌柜的拉到苏陌面前,让他好好的磕头赔罪。
他在心中将这许掌柜的记在小本本上的时候,杨小云则开口说道:
“邢家这一档子事,当真要管一管?”
“邢战有些意思,举手之劳的事情,便能换来小小好多年的伙食。
“这何乐而不为?
“更何况……”
苏陌从怀中模了模,找出了一个药瓶:
“这东西,你说邢战他到底,会不会吃?”
杨小云一呆,这东西是影十三以邢涛的心练成的丹药。
邢战修行血影心魔功,须得凭借此丹,才能够问鼎大成。
但是杨小云自问见识浅薄,还没有见过什么功夫,需要服用血亲的丹药才能够增长功力。
多情门的法子属实是邪性的厉害。
两口子随口闲谈,正往院子里走,就见到一个少年,站在一处房门之前,眺目看向许掌柜的带来的这几辆马车。
这会正有人从苏陌的房间里,将那箱子抬出来装车。
他站在那边,远远地看热闹。
苏陌见他,顿时一笑:
“方杰,你睡醒了?”
“……”
方杰寻声望去,想了一下来到了跟前:
“吴大哥。”
“嗯,这一觉睡得可好?”
苏陌笑着问道。
方杰点了点头,欲言又止,最后问了一句:
“这箱子里是什么?”
“黄金。”
苏陌轻笑一声:
“说来长寿亭外,你当时虽然态度很不恭敬,做事不得法。
“但是心地却是不错。
“如果不学武功的话,我送你一箱子黄金,料想也可以置办家业,平平安安活过这一辈子。
“你意下如何?”
方杰还被那简单的‘黄金’两个字,震惊的双目圆瞪。
心说这一箱子一箱子全都黄金,那这得有多少?
这得吃到什么时候去?
这念头尚未落下,就听到苏陌后面的话,一时之间什么黄金银两,全都被抛之脑后,连忙说道:
“吴大哥,咱们有言在先,您可不能食言而肥。”
“你不要黄金?”
苏陌看了方杰一眼,叹了口气:
“你可知道,一旦学武,入了江湖,那死生全然不由己。
“江湖诡谲,人心难测。
“有些时候,甚至不是你武功高,就能够解决一切问题的。
“你遭逢大难,想要报仇我可以理解。
“但是是否真的要踏入江湖,还是得好好琢磨琢磨。”
“……吴大哥,您又不会武功,怎么会知道,有些时候不是武功高就可以解决一切的呢?”
方杰偷偷瞥了苏陌一眼,这话说的时候,也是小心翼翼。
苏陌一时之间哑口无言。
伸手拍了拍方杰的肩膀:
“所以,你还是要学武了?”
“嗯。”
方杰点了点头:
“父母血仇不报,枉为人子。”
“好,不愧是弄月山庄少庄主。”
苏陌看着他,目光略显赞许。
方杰闻言却是叹了口气:
“我如今还算什么……”
话刚说到这里,便是戛然而止。
他勐地看向苏陌,一张脸瞬间白的像纸:
“你……你……
“你怎么知道弄月山庄?”
“方少庄主大概不知道,这弄月山庄在这江湖上也是有一号的。
“你先说翠阳山,又说灭门桉。
“时间又是半年之前。
“这事情只要找人出去,随口打探两句,很快就能弄个明明白白。”
苏陌一笑:“而且,我不仅仅知道,你是弄月山庄的少庄主,我还知道,血莲教的线索在静心堂。”
方杰这话出口,整个人顿时方寸大乱。
“这不可能,你就算是知道我是弄月山庄的少庄主,也不可能清楚静心堂和血莲教勾结!
“这……这两者之间根本就没有关系啊!”
“果然诈出来了。”
杨小云看了苏陌一眼,无奈一笑。
方杰终究是个少年,心性属实是有些单纯。
如今勉强伪装出来的复杂,说不得还是被这仇恨所激。
否则的话,人在江湖,岂能不好好习武,反而跑去学文?
以为圣人道理能够在这混乱江湖,护佑一方平安?
这般单纯的一个孩子,又怎么可能是苏陌的对手。
她瞥了一眼苏陌脸上的笑容,不禁有些无奈。
堂堂南海至尊,逗弄一个孩子还这般得意。
有时候看苏陌老谋深算,这会竟然也这般幼稚。
苏陌不知道爱妻心中月复诽,只是轻轻一笑:
“实则我不知道,不过现在我知道了。”
“你……”
方杰一瞬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他拿捏这一点线索,正是希望苏陌能够给他引荐名师。
这也是他们之前就说好了的。
结果现在苏陌略施小计,自己的一应筹码尽数月兑手,这样一来,自己凭什么可以拜师学艺?
更何况,如果苏陌将自己弄月山庄少庄主的身份说出去,谁知道那血莲教,会不会过来杀人灭口!?
想到这里,他一时之间惴惴不安。
下意识的自后腰拔出了一把短刀,环目四顾,却是呆在当场。
有心想跑,但他知道苏陌身边都是高手,自己这点本事,在他们面前连跑都跑不了。
唯一的指望,就是拿捏苏陌这不会武功的。
自己手里有刀,苏陌距离自己近在迟尺。
以此拿捏,说不得还有路可走。
但是他虽然恨苏陌言而无信,却又不忍心对他下手。
终究是饱读圣贤书,心怀仁义之辈。
苏陌虽然别有目的,但至今为止未曾伤他分毫,他岂能这般对待苏陌?
一时之间左右为难,眼眶一红,竟然是哭了出来。
众人便围观他哭。
少年手中持刀,孤立无援,眼眶之中泪水泛滥,他强行咬牙,想要忍住,但身体却是不住抽搐。
这般软弱,让方杰自己都恨自己没用。
苏陌歪着头看他:
“你拿把刀在这哭,难道哭的会更舒服?”
“……你!”
方杰忍不住怒视苏陌:
“枉我这般相信你,还以为你真的会给我找个师父。
“让我学得本事,为家人报仇。
“没想到,你竟然诓骗于我……
“可恨,这书上为何不教我人心难测,江湖路险的道理。
“竟然错信奸人,以至于……以至于现如今,又落得这般毫无希望的境地之中。”
一想到父母惨死,想到姐姐生死未卜,想到那满园尸体,想到拼死护住自己的那些人……
方杰只恨不能一死了之。
但是却又明白,如果自己死了,那以性命护住自己的那些人,就真的死的毫无价值了。
正在此时,他听到苏陌开口:
“那方少庄主,我且问你。
“你觉得,我给你找一个师父,让他传授你武功,你什么时候能够学有所成?”
方杰一愣,下意识的说道:
“我不知道。”
“那你应该知道,你姐姐被带走多久了吧?”
“……半年。”
“这半年之内,你可知道她会遭遇什么?”
“……我不知道,我不敢想。”
“那我告诉你,你不会武功,没有半点根基。
“从无到有,至少得有十年光景,除非你修炼一些魔功,剑走偏锋,速度极快,但是可能会性情大变,嗜杀成性。
“可纵然如此,也得两三年的光景,方才能够有所成。
“你姐姐方红英被抓走已经半年,再等这两三年……
“如今你尚且不敢想想她会遭遇什么,到时候,你便敢想了?”
方杰一时之间脸色惨白,他咬着牙说道:
“那我又能如何?”
“你能做的很多。”
苏陌轻轻摆了摆手:
“你就未曾想过,血莲教如此残酷,便没有旁的对头了?
“你自己不会武功,那些人难道也不会武功?
“你既然有线索,便应该在遇到血莲教的对头时,赶紧将线索说出来。
“让他们去找血莲教的麻烦。
“哪怕是遇不到……那你将血莲教和静心堂勾结的事情,传播到这江湖上啊。
“就算是没人相信你,但是只要这消息流动起来。
“总会被那些静心堂的对头,以及血莲教的对头听到。
“想要寻静心堂麻烦的人,会以血莲教的事情对静心堂问责。
“想要寻血莲教的人,则会找静心堂询问究竟。
“如此一来,纵然不会对他们造成太大的打击,也会让他们自顾不暇。
“你也可以为自己,为你姐姐她们争取时间,不至于只能干等着,任凭事情发展!
“你想想,自从弄月山庄为人所灭,至今这半年时光,你除了陪伴一个瞎眼老头,到处胡作为非之外,可有半点做为?”
苏陌一番话,宛如醍醐灌顶。
一瞬间便让方杰恍然大悟。
“是了,是了啊!”
他喃喃自语:
“我虽然不会武功,但是不会武功也有不会武功的法子。
“我何苦认准了这一头?
“这才我应该做的事情……也是我现在就能够做到的事情。”
想到此处,他勐然看向了苏陌,目光灼灼,忽然一把扔掉了手里的短刀。
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吴大哥,我求求您了,求您收我为徒吧!”
这一幕属实有些出人预料。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全都落在了苏陌的身上。
苏陌微微一笑:
“你这是做什么?你忘了,我不会武功。”
“我知道您不会武功,但是您深谙人心诡谲之道。
“否则的话,也不能让这般多的高手为你卖命。
“我想要跟您学的,便是这一点,请您收我为徒!”
说到此处,方杰砰的一声,一个头磕在了地上。
苏陌却是连连咋舌,这怎么听着不像好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