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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九章 从别后忆相逢

"何方妖孽,竟敢犯我观雪台?!"毛大中气十足大喝一声,倒也把辰渊吓了一跳。他定定神,才笑呵呵地说:"几位误会了,我是来拜访仙子的。"

"这里没什么仙子,你快回去。"毛大不耐烦地催促。

拓跋辰渊哪里会走,这一来一往,毛大他们便不客气地动起手来。辰渊没想到这几个看上去十分粗笨的汉子,武功到真的不弱。毛大他们也没想到这年轻人,看上去虽像个十足的俊俏娘们,武功竟是这般厉害。他们四个加起来竟都招架不住他。

"那你知道,她是如何变成今天的模样的吗?"辰渊焦急地问。

"大哥今天做什么好吃的,这么香?"

"谁?"颜儿不屑一顾地反问。

"皇帝老子吃的饭菜也未必有这个美味。"毛二一边吃一边傻笑。早把辰渊烧厨房的事给抛之脑后了。

辰渊笑道:"没打算让你帮我说情。"

"你知道吗?天帝姬谁都不要,唯独要我抱。"他神经质地抽笑着,眸子里一片水色。"天帝姬说她长大后只会嫁给我。那一年我正好八岁,比帝姬年长四岁。帝君见帝姬如此喜欢我,便下旨赐婚,可是没想到……"没想到战火降临,帝姬失踪,而他所在的拓跋氏诸侯国为了避免战乱纷争,任凭帝君怎样请求支援,他们都无动于衷,袖手旁观。这些拓跋辰渊是无法说出来的,他没有勇气说。这些年,他疯了似地在大槿活动,一方面寻找帝姬,一方面想尽办法想把皇宫里那些天朝的旧族营救出来,于是才有了颜儿跟轩辕烈大婚时的那一幕。也就是在那时,他跟颜儿有了一面之缘,因为无意毁掉了她的脸,让他耿耿于怀,所以他才会在第二次遇见她时,十分想弥补她,但没想到却在这个不寻常的女子身上找到了关于帝姬的蛛丝马迹。

毛大看着他那双亮晶晶的蓝眸里已杀机毕现,也许是由于没吃东西的缘故,他觉得拓跋辰渊的这双眼睛有点像狼。于是他不由自主地便松开了饭铲,乖乖离开了厨房。辰渊得意地跟他挥挥手,将他那高贵的紫狐裘长袍粗鲁地塞到腰里,像模像样的做起饭来。他一定要好好表现,给颜儿做点好吃的。

"我有很长时间没在她身边,也不知道她身上都发生了什么,让她变成现在这个样子。"辰渊语气低沉悲伤。

"又或者,你原本什么都知道。蒙在鼓里的只有我而已。"

毛大瞬间便知道了他的意图,越发厌烦地说:"师父不会收你,你赶紧走吧。"

"你,去抓两只山鸡来。"他追到外面,抓住了毛大。毛大刚要反驳,辰渊的钢骨扇便又拿了出来。

颜儿看着这张熟悉的脸,尘封已久的记忆似乎被微风吹起,她隐约记起在很遥远的过去,似乎有那么一个小小少年,陪伴她走过很多桃花盛开的日子。只是那段往事夹杂着战火,已经变得支离破碎了。

其余三个人在观雪台前的空地一边打坐,一边嘀咕。嘀咕了一会儿,便听毛大说饭好了要他们去叫颜儿。

"为什么你要装作不认识我?害你伤心的是轩辕烈!"辰渊有些着急了。"自从知道他答应将你嫁我,我便高兴的睡不着吃不下,一天天地等你来。可没想到你中途失踪了,我便派人上天入地地寻,可到处都找不到你的踪影。"辰渊自嘲的笑了。此刻他这张俊美的脸上满是仓皇的悲凉,原本那些看上去很滑稽的灰色,也显得格外忧伤。

"对。"尽管如此,拓跋辰渊还是斩钉截铁地给出了肯定的回答。他的确可以帮她复国,帮她踏平天下,只要她愿意。

"陛下!"那将军对拓跋辰渊这样的做法很不满,"那不过是一个女子而已。臣不能让她祸乱君心,臣现在就去杀了她。"

"轩辕烈。"这三个字从辰渊的口中吐出来,带着极大的怨恨。他盯着颜儿,想捕捉到她脸上细微的表情变化。但没想到她却是面不改色,无比漠然的说:"那个人,现在是我的仇人。而我也将成为他的仇人。"她扬起一抹轻笑,凝视着拓跋辰渊问:"我的回答,你还满意吗?"

辰渊对这个汉子如此细致入微的观察感到震惊,关于颜儿的眼睛,那是隐藏着无尽秘密的窗口,能跟普通人的一样吗?其实初次见到已经变成帝姬的颜儿,他也是从她的眼中看到了熟悉的光。

毛大头昏脑胀,全然弄不清事情的前因后果,便听信了辰渊的话。"如此,我毛大到是要感谢您的救命之恩。"他十分不情愿地一抱拳。辰渊漫不经心地一笑,提高了声音:"不光是你,还有你那几个兄弟。"

就当拓跋辰渊在观雪台与颜儿纠葛时,轩辕烈也回到了大槿宫内。当太后看到衣衫褴褛,病得奄奄一息的轩辕烈时,她第一反应竟是怒骂颜儿。

辰渊讪讪地笑道:"这个,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皇上,你这又是何苦!"

"好个青梅竹马两小无猜。"颜儿叹息地笑了,"很好。"

碗筷摆好,颜儿被叫了出来。看着一桌子丰盛的饭菜,颜儿也有些意外。她笑问:"怎么?今天怎么多了这么些菜?难道山下的雪也融化了?"

"陛下,请跟臣回宫。"自古忠臣良将都是一样的,此时这位将军不顾自己深受重伤,依然苦苦相劝。毛大不屑地看着他们,转身也都走了。

辰渊不屑地冷笑一声,便径直往颜儿的内殿走去。

毛大不理他,只顾烧火,锅里的饭菜非常简单的粗茶淡饭,看上去味道真的很一般。

"巫神族人人都会锁魂咒,何况我是族长?"颜儿柳眉倒竖,面若寒霜。

辰渊命毛大将那些蘑菇清理好,自己便大炒特炒起来。

辰渊忍不住笑了出来,他实在不明白,颜儿是如何收得这样粗壮的徒弟,而且看样子,他的确是非常顺从的。

"我累了。"颜儿松开桃枝,收起笑容,漠然地往房间内走去。拓跋辰渊一个人立在原地,不由自主地叹了口气。比起现在的颜儿,他好像更喜欢之前的那个简单的她。

众人再次围坐到桌前,毛大兄弟自是狼吞虎咽,很快就将饭菜扫得差不多了。颜儿和辰渊吃得都很少,但不得不承认,拓跋辰渊的手艺不错。他能将很简单的食材,做出很丰富的味道,实在是让毛大这几个纵横江湖的大老粗涨了见识。

辰渊瞥了他一眼便走了出去,他万分寂寥地走到小桃林,没想到颜儿正立在桃林中央,衣袂飘飘的样子,圣洁高雅。

"大胆!"对于他们的到来,拓跋辰渊有些恼怒。

"雪中玉仙子,不知观雪门还收不收弟子?"他含笑问。如果说之前仅仅是凭着感觉,他便对颜儿有一种难以割舍的情感,那么恢复帝姬容貌后的颜儿,更是让他难以自拔,不管是新的情缘,还是幼年时他们的约定。不管是颜儿还是雪铮帝姬,都是他拓跋辰渊今生今世难以割舍的人。

辰渊略一沉吟问道:"如何入得你们这观雪门?"

颜儿一笑,无所谓地说:"这话又怎么讲呢。别人爱留在这,就留在这呗。"

"卑鄙小人,"毛大愤恨地啐了一口。辰渊抱肩自语道:"你们不是很尊重师父吗?难道你就忍心天天给她吃这些东西?"

辰渊握住她的手,笑道:"但我认识你。你以前叫颜儿,是我羌狼的帝后。"

毛大握着胸口,不解地问:"我如何中毒了?"

她话未落音,辰渊便端着最后一道菜,华丽地走了过来。只见他脸颊上沾着星星点点的灰,黑一块白一块,那高贵的紫裘被他掖在腰间,显得十分滑稽可笑。因为是自己做了饭菜,所以辰渊便理直气壮地坐到了颜儿身边,之后,他还不忘提了毛大一脚,示意他讲话。毛大便支支吾吾地说:"师父,今天的菜都是辰渊做的。蘑菇也是他去采的。"

"我救了你们,你们该怎么报答我?"辰渊坐到他身畔,语气低缓温和,但在毛大听来却是十分恐怖,他深知辰渊,这个小白脸是个狠角色,而且深藏不露。

辰渊冷笑,"不让你们靠近,本王是为了保护你们。省点力气,准备上战场吧。"

辰渊瞥了他一眼,心想你知道什么。

"你这人真是好笑,没听这里的人都叫我雪中玉吗?哪里有什么帝姬,什么帝后。"她冷笑地看着他,满脸都是嘲讽。拓跋辰渊先是一怔,继而又恢复了之前那种笑容。

颜儿淡然一笑,问道:"现在大雪封山,拓跋氏面临前所未有的天灾,你能忍心看着你的子民全被饿死冻死吗?"

"住手!"随着一声娇叱,颜儿款款走出来。她眉头紧蹙,双手将一颗被绊倒的桃树扶了起来,"白白的糟蹋了这些花。"那份从容与镇定,真是让人汗颜。拓跋辰渊定定地看着一身白衣的女子,她黑发齐肩,几乎没带任何首饰。那张纤巧的脸蛋,像一汪静水般平静。她美得像春雨之后淡然绽放的杏花,又像是夏日深处静静开放的栀子,不,都不对。她应该像雪地里怒放的白梅,淡漠,从容,素雅,仙姿卓越。她美得让人惊叹,但辰渊却是惊喜。他冲过去将尚未反应过来的颜儿紧紧抱在怀里,大叫道:"颜儿!不,你是雪铮帝姬!雪铮帝姬!"他语无伦次地抱着她,整个身体都在微微颤抖。颜儿也是惊诧的,她以为这人世知道她是帝姬的只有那几个人,没想到连看似没有关系的拓跋辰渊竟也知道。可是在遗忘沉淀的记忆里,她并未认识一个叫做辰渊的人。

即便是容颜已改,即便是面目全非,但她这份从容与淡定却从未改过,这也是颜儿最让辰渊难以忘怀的地方。

辰渊如被人兜头浇了一盆冷水,心凉至极。看来,昨晚那些话,她也只是说说罢了。

"既然你想做雪中玉,那我就陪你做雪中玉好了。"他肆无忌惮地看着颜儿,一副势将无赖刷到底的模样。颜儿毫不客气地说:"徒弟,送客。"说完,她便自顾进了房。

颜儿深深地吸了口气,眸子里一片清冷。这时,她忽然见几个徒弟都歪倒在地,像是中了毒。

"哦,好,我来帮忙。"也顾不得自己的尊贵身份,辰渊费力地将那四兄弟移到房间,然后让颜儿给他们诊治。

颜儿不耐烦地睁开了眼,清冷地说:"你爱留在这,就留在这便是。"说完,她便又走了出去。毛大一行紧紧跟着她,小心翼翼地说:"师父,都怪徒儿们没本事。"

太后看着烈那张瘦弱的脸,抱着他不禁失声痛哭。烈病得很重,他甚至脸安慰母后的力气都没有,只是无力地笑了笑,就被太医院接走了。此时虽然病痛难忍,但他却空前轻松,起码不用再去想这个国家,不用再去担心颜儿,只要他死了,一切都可以放下了。

辰渊拿着锅铲,做沉思状,过了一会儿又说:"积雪薄的地方会有蘑菇。"

辰渊终于见识到了颜儿的厉害,不,应该是雪铮帝姬的厉害。

看着她熟悉又陌生的笑容,辰渊忽然非常嫉妒又项目这几个粗笨的黑汉子来。她竟然能收他们为徒,还能对他们笑。

"她武功高强,当然也没事。"

一听是他的血,毛大马上扒着口吐了。辰渊愤怒地将他拉起来,压低声音吼道:"你敢吐?你中毒了差点死了,是本王舍命救你知道吗?"

"颜儿,不,是雪铮。现在我们是不是该履行帝君的婚约了。"辰渊一本正经地看着颜儿。颜儿凝视着月色之下的山峦,沉声说:"于情于理,我好想都应该嫁给你。你可以帮我复国,可以给我报仇,甚至可以将这大槿河山踏平,对不对?"她笑看着拓跋辰渊,只是那笑容再也没有以前那样温暖,在辰渊看来这样的笑容是凛冽而牵强的。

颜儿淡淡地说:"我这样做,只是想告诉他们,这观雪山既是帝姬之所,那就并不是每个人都可以随便出入的。"

毛大倒有些被他感动,便说道:"我们是在去紫岚山的路上认识她的,的确,那时候她还是个很丑的丫头。但她眼神没变,所以即便是变成这仙子般的人物,我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师父的眼睛,是这世间独一无二的,你发现了没有?"毛大骄傲地说,"我毛大大半辈子,阅人无数,但师父的眼睛最让我难忘。她看你一眼,便像是要把你的魂吸出来。"

"讲讲你跟颜儿是怎么认识的?这段时间她都经历了什么?"辰渊认真起来。

"这些足够了。"颜儿点住了他的穴道,帮他止血。

烈的脸一片死灰,疯长的胡须让他看起来像是老了十几岁。自从颜儿失踪后,他的心就像是被挖出一个大洞,日日夜夜地往外流血。以前,他虽知道自己深爱颜儿,但却从未觉察到她在自己心中生了根。她一定是想将她从他心中连根拔起,所以才这样决绝地离开。他痛恨自己的自信,因为他始终觉得颜儿也是爱他的,所以他才那样肆无忌惮地一次次伤害她。说到底还是他错了,一切都是他的错。

颜儿果决地回答:"不收。"她连眼都没睁开你。

颜儿嘴角上扬,满意地说:"但现在,我还没想做那么多。等我想做真正的傲雪铮了,便是嫁你之日。"她这样的回答,算是给出了承诺。但不知为何,拓跋辰渊觉得这样的承诺多多少少有敷衍的味道。如果她一辈子不想做傲雪铮,那他岂不是永远都没机会?-

安魂曲》结束,中了锁魂咒的人也都纷纷醒来,不等那将军再次口出恶言,颜儿便进了内殿,双手一合,便重重关上了雕花的房门。辰渊追过去,只捕捉了她一抹背影。那道门像是割开了过去未来,他们一切可能,让辰渊矛盾而痛苦。

毛大理直气壮地说:"不错,在下观雪门第二大弟子,现在奉师父之命送你出去。"

颜儿将竹笛放置唇边,轻轻吹起《安魂曲》来。辰渊忽然记起那日在醉春楼,她吹的便是巫神族的安魂曲,那时他就该确认她是帝姬,可是他竟然犹豫了。

"不错。识趣的你就赶紧走。"几位毫不客气地说。

辰渊忽地将他那把钢骨扇拿了出来,轻轻放在毛大镜子下,和颜悦色地说:"让我试。"

辰渊大喜过望,他激动地拉着颜儿说道:"颜儿,你终于认我了吗?"

"张将军!"辰渊推了他一下,不想他却忽然口吐鲜血,咕咚一声倒在了地上。

颜儿笑问:"你不是说喜欢我吗?他那样说我,你不该维护我吗?我只是小小地教训了他一下而已。"辰渊看着颜儿,竟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他难以置信地问:"你用了锁魂咒?"

毛大看着厨房里那些青菜萝卜之类的,下意识地拍了一下脑袋,"唉,看我这脑袋。"他是个大老粗,对这些好像真的并不是很在行。

"皇上,吃药了。"小宫女跪在地上,双眼含泪。她们看皇上躺在灵妃的榻上,紧紧抱着她曾经盖过的被褥,一会儿哭一会儿笑,明明病得那么重,可他却就是不肯吃药。任谁劝都不行。

"你来做什么?"毛大对这个不速之客非常不欢迎。"饿得受不了,就赶紧下山。看你的样子,非富即贵,何苦来受这个罪。不管师父之前是谁,她现在就只想做个普通人,如果你真为她着想,就该成全她。"毛大倒是非常通情达理。

"笑够了没有,笑够了就赶紧走。"毛大不客气地下逐客令。其余几人也都围了过来,看着他们凶神恶煞的样子,辰渊蹙眉问:"你们都是颜儿的徒弟?"

"弟子誓死拜入观雪门,如果你不收我为徒,我便不走。"他笑呵呵地看着她,用自己的底线挑战着她的耐心,"或者直到你记起我为止。"

颜儿扯着一根细女敕的桃树枝,低头浅笑。这样的话,根本不用他来说。从她被除去殇颜咒那一刻起,便已注定她跟轩辕烈已是缘尽今生。即便没有亡国灭祖之恨,他这个天子又岂能容得下她这个天定的王者?

辰渊向外一看,只见跟这位将军一起来的士兵们都已歪歪扭扭地倒在地上。辰渊焦急地祈求:"颜儿,他们无意冒犯你,只是来寻我。巫神族锁魂咒无人能解,只要中了锁魂咒此生都会像生活在梦中,废人一个。你能不能放过他们?"

"真是狗改不了吃屎。"辰渊见问不出有用的东西,便不耐烦地骂了起来。毛大也急了,暴躁地说:"当时我不知道真相。"zVXC。

毛大摇头,"这个我不知道。当时我听说观雪山来了一个仙子,我便想来打劫。"将到此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但没想到是师父她老人家。"

"颜儿,你能明白我的心情吗?如果你恨轩辕烈,我可以踏平大槿,将他的人头带来给你。"辰渊忽然抬高了声音,蓝眸里全是狠绝的光。颜儿一怔,竟下意识地捏紧了衣角,"如果你恨的是我,我这命你便拿去。"他颓丧而伤感地看着他,像个孩子似地拉住她的衣襟,低语道:"只求你,别不理我,别说不认识我。"

"陛下,你在里面吗?"一对全身戎装的士兵在一个将军的带领下已经进了正殿。

"吃了这顿饭,你也可以回去了。"颜儿一边吃一边跟辰渊说。辰渊赶紧放下碗筷,一本正经地说:"弟子誓入观雪门,终生奉师父左右。即便你不认识。"

毛大嘲讽地一笑,"你是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大少爷,烧火做饭这种事还得我们。"

颜儿那张波澜不惊的脸上,顷刻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忧伤。在这个世间到底还是没人能为她抛开一切,轩辕烈为了天下苍生,可以置她生死不顾;而拓跋辰渊也可以为了他的子民,将他所谓的青梅竹马放置一边。男人果真都是不可轻信的。

辰渊长吁短叹,一向乐观的他,此时竟觉得骨鲠在喉,心中像是压了一块千斤重的石头。但最终他还是下了山。

"可是这冰天雪地的哪里有什么山鸡。"

"妖孽!妖孽不除,我大槿永无宁日。"骂完了,她才想起去擦泪。

"好,我答应你。"辰渊苦笑。

"站住!"几个人追上来,但他们到底都不是辰渊的对手。愣是让他闯进了颜儿的内殿,此时颜儿正在打坐。

"你放心,这一天不会太久。"颜儿像是看透了拓跋辰渊的心思,波澜不惊的面容上露出一丝不屑的神情。辰渊的心却被这不屑刺痛了,他觉得她是在嘲讽他。好脾气的他也不禁有些气恼,低声问:"你是不是还忘不掉他?"

"颜儿,如果是我中了毒,你会这样紧张吗?"有时候辰渊会觉得自己很可怜,比如现在,他竟无比羡慕躺在床上这几个黑大汉,因为起码知道颜儿很在乎他们。问完,也许是觉得自己太傻了,他竟忍不住笑了。

"哎呀,我吐血了。"他惊呼。

"皇上,如果灵妃娘娘知道您这样对待自己,她一定会难过的。"那小宫女动情地哽咽。

"让你回去你不回去,现在倒好,你那帮忠臣带兵把我们都围住了。"毛大毛二嘟嘟哝哝。但辰渊只轻描淡写地看了他们一眼,他们顷刻噤声。颜儿依然不紧不慢地喝茶,对于外面的事,对于眼前这几个男人的事,她好像都没看见。毛大忍不住跟她说:"师父,这个什么王爷的兵都要攻打我们了。"

"颜儿,你能明白这些最好。大槿与瀚海原本就是不共戴天的仇人。毁家灭族之恨,我们不能忘记。"辰渊有强调。

"我来。"他果断阻止了她,"他们既中了菌毒,那就可以用百菌之王,风玄灵来解。我的血中就有风玄灵,所以一定比你的好用。"没等颜儿反对,他便擅自割开了自己的手腕,看着殷红的鲜血滴在白瓷碗里,颜儿一怔,接着便心头一热。

"我不认识你。"颜儿还想继续伪装。如果可能,她希望自己能用这张新脸打开新的生活。

"他们怎么了?"她试着扶起毛大,试了试他的脉,"糟了,他们中了毒。刚才的蘑菇有毒。"颜儿大惊失色。

"颜儿,你对他做了什么?"辰渊大惊失色。

"这些人也是因我而中毒,我救他们也是理所当然。"拓跋辰渊语气轻松地看着颜儿,全然不顾自己的面孔已逐渐没了血色。

颜儿一边扶起毛大,一边说:"你我都在这苦寒之地长大,早已习惯这些菌类。但他们不同,他们本生在南方。"

颜儿冷漠地推开他,低语道:"他们都要死了,你还有心情讨论这些吗?"

"蘑菇有毒,我们吃了为什么没事?"辰渊纳罕地问。

"厨房起火了,老三老四救火。"他狠狠地瞪了一眼辰渊,便冲了出去。颜儿秀眉紧蹙,她也看了一眼辰渊,辰渊则别扭地说:"不是我——"真的不是吗?他是能将饭菜做好,但却从来不会处理火。因为之前在皇宫里,都是一堆御厨帮他烧火,他只负责自己的菜而已。毛大四人又是踢又是扑又是用水浇,好不容易才将火熄灭,但放在厨房里的口粮全部烧坏了。"用药来不及了。"颜儿说罢便拉起袖子,露出伤痕累累的手腕。辰渊见状,就知道她又要用血救人。

于是二人便沿着山道,一路深入山林,果真找到了很多鲜美的蘑菇。

士兵们一见辰渊,顷刻跪了一地。

"我闻着像是肉,跟着师父吃素吃得我肚子里一点油水都没了。"

毛大强作镇定地说:"我是不会帮你劝师父收留你的。"

"想要我救他们也可以,只要你答应我,以后都不能随意出入观雪山。"颜儿轻描淡写地说。

"你跟我回去,便是一举两得。"辰渊凝视着她。"颜儿,我不知道这些天你都经历了些什么。但相信我,不管你变成什么样,你是谁,我拓跋辰渊都对你不离不弃。即便你不记得我们幼年时的约定,总归还记得当初你在宫中时,我对你的那些承诺吧。"

辰渊看他也不像是说谎的样子,不由自主地叹了口气,十分失望。

毛大早就看这个小白脸不顺眼了,一听师父命令,马上就上来拉人。辰渊看着这黑脸汉子,诧异地问:"你是她徒弟?"

辰渊毫不客气地说:"你采的蘑菇有毒。"

因为辰渊离朝甚久都没回去,朝中大臣便带着重兵围住了观雪山,让颜儿交出拓跋辰渊。他们以为辰渊是被他们绑架了。

烈苦笑,喃喃自语道:"朕不值得她难过,朕这是最有应得。"

"那你要做什么?"

睡到半夜,毛大悠悠醒来,顷刻觉得口中腥甜滑腻,便下意识模了一把。

拓跋辰渊说到做到,真的在观雪山住了下来。但颜儿师徒却将他当做空气,谁也不理他。人家去习武,他便也跟着去,人家吃饭,他当然只有看的份。任凭他怎样流露出可怜的神情,颜儿都视而不见。贵为帝君的拓跋辰渊,感到自己的尊严已经在这观雪台丢得一干二净。不过既然丢了就丢个彻底吧。第二天晚饭的时候,他实在无法忍受饥饿,便趁着毛大做饭的时候溜进了厨房。

毛大松了口气,叹息道:"看样子,你应该早就认识师父。何苦还来问我?"

辰渊忍不住叹息,他凝视着月色,自言自语道:"月色正好,不如我给你讲个故事吧。很多年前,有一个很大的国家。他们统称瀚海,实则由瀚海王朝又称天朝和十大诸侯国组成。诸侯国中唯有拓跋氏跟天朝关系最好,每一年的桃花开的时候,帝君便会邀请拓跋王族进宫喝酒赏花,那时帝君的幼女天帝姬刚满四岁,但却已经是个玲珑剔透、漂亮至极的孩儿。"辰渊一脸平静的幸福,像是又回到了那遥远的过去。

颜儿看着众人脸上的黑灰,叹息道:"都别争了,先吃完饭再说吧。"

"谁说不是呢。羌狼帝君与雪铮帝姬的缘分早已尽了,但拓跋辰渊与夏倾颜的缘分才刚刚开始呢。师父,你难道真的不愿意手下我这个能做一手好菜的徒弟吗?"看他强颜欢笑的样子,颜儿心里也十分难受。可是今非昔比,她连自己都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又怎能面对他。即便是能面对,但心境也不一样了。她不能不去想,当初在皇宫他跟莲生联合起来陷害她的种种,也不能不去想,他一次次处心积虑逼嫁的事。现在,她分不愁谁是好人或是谁不是好人,她只能勉强地度日,甚至不知道自己这样子还能维持多久。

颜儿默默地看了一眼,便走了。辰渊再次失望地叹了口气,为今之计,只有知道颜儿这些日子经历了什么,才有机会打开她的心扉。看她性情大变的样子,多半是因为轩辕烈的关系,已经让她心扉紧闭了。他看着躺在床上的毛大,深深觉得此人也许是个重要的缺口。于是他便郑重其事地坐到了他的床前。

"那我去找找看。"毛大也没那么多怨言了,很顺从地便去找了。但辰渊一想,如果他自己去找那些蘑菇,然后在亲自做给颜儿吃,这样才有诚意嘛。于是便拉住毛大说:"等等,我跟你一起去。"

"现在,我不想讨论那么多。只想快点入师门,我也是非常虔诚的。"辰渊笑着说。早已习惯众星捧月生活的辰渊,此时此刻被这个粗鄙的江湖汉子如此奚落,心里到真有些不自在。

"我师父怎么样?"毛大十分紧张地问。见他如此紧张,辰渊一面觉得这徒弟有情有义,但另一面他又十分不爽,一个大男人这样关心颜儿,虽说他们是师徒,到说到底也是男女有别。

"随它去便是。"颜儿漫不经心地看着辰渊,但见辰渊已经满脸惶急。他是很在乎颜儿,也真想跟她再次共度一生,但奈何,他还是一国之君,还有无数处于水火中的子民等着他去拯救。

颜儿的脸依旧是波澜不惊,对于他说的这些她都不是很感兴趣,她唯一感兴趣的是他如何知道她是帝姬。

"陛下,此女妖法难测,臣建议发兵围剿。"那位将军对颜儿伤了自己耿耿于怀。不想拓跋辰渊却说:"将宫内封存的那些食物多拿些,让附近的百姓送到观雪台去。没我的命令,你们谁都不许靠近那里。"

"都怪你。"毛大怒视辰渊。

"二师兄,不如让我试试。"他放低姿态,"我做得一手好菜。"

"请陛下起驾回宫。"那将军悲愤地说,"昨夜里,仅存牛羊又冻死过半,再不想办法,我们真的要自生自灭了。"

辰渊马上接过来,装作满不在乎地说:"其实也没什么。"他笑呵呵地看着大家,只见大家也正看着他。颜儿依然是没表情,不过她没反对他坐下,应该就是默许他可以坐在这里了。辰渊松了口气,然而就在这时,毛大却忽然发现厨房起火了。

辰渊心中一紧,他还记得来此之前,已经布置了进犯中原的计划。现在他滞留观雪山,朝中大臣不知道急成了什么样。但颜儿与子民同样重要啊。

他执意要住千暖殿,因为颜儿曾在那里住过,如果真的要死,他也一定要死在有颜儿气息的地方。他满足地抚模着柔软的床榻,用力吸着被褥间的香气,似乎那里还有颜儿的味道。

"人与人之间是有缘分的,缘尽了就尽了,一味地强求只能让彼此都很难受。"颜儿一边将血药给毛大几兄弟喂下去,一边喃喃自语。她也不知道这番话是对自己说,还是对辰渊说。但辰渊听完,却忍不住低吼起来:"不,我不认输。"他有种想大喊大叫甚至想流泪的冲动,但最后还是笑了,因为他不是轩辕烈。

辰渊忍不住走了过去,但没等他开口,颜儿便说话了:"何苦去问他,不如来问我。又或者,"她转过来脸来,这张晶莹剔透的脸在月华之下,美得让人心颤。辰渊不由得感叹命运之神奇,造物主之伟岸,竟能造化出这般完美的人来。

颜儿摇摇头。

辰渊痛苦地闭上了眼睛,他双手握成拳,继而又看着颜儿。颜儿依然淡定地喝茶,但她这份淡定却激怒了那位忧国忧民的将军。他大声呵斥道:"大胆妖女,原来就是你在这妖言惑众,迷惑君心。"说着他竟拔出宝剑,想砍颜儿。颜儿凛冽一笑,恰似雪莲怒放,她只微微一动,那将军便忽然噤声立于当场,面如金纸,气喘如牛。

"那不是你的血,是我的血。"辰渊沉声道……

那小宫女见烈如此说,竟哭了。那圆圆的小脸,乖巧的眉眼,竟有三分像当初的颜儿。烈看她落泪,竟是一阵恍惚的大恸。他伸出枯瘦的手,托起那宫女的脸,惊慌失措地说:"颜儿,你别哭。你别哭,朕以后再也不会让你受委屈了。"

那小宫女被烈的举动惊呆了,她战战兢兢地看着烈,不知该如何是好。但她能确定一点,那就是皇上疯了。

"太后,恕臣直言。皇上身子上的病并无大碍,只是这心病还需心药医。如今他因灵妃走失而迷失了心窍,为今之计要么找回灵妃,要么——"太医欲言又止。太后既生气又失望,曾几何时,烈就是她生活的全部希望,但没想到她用全部心血精心培养的儿子,竟因为一个女人而迷失了心智,变成了疯子。她真是好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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