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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六哥之谊

珺嘟了嘟嘴,不再言语,走到一旁将母妃的遗物放置在床板底下,又用纸卷布袋包了几层。我嘴角不禁浮现一丝笑意,那人性子高傲,即便是来扰时也不屑弯腰,遗物放在那里倒也妥当,见得小珺考虑事务已日渐周全起来,心下稍安。

说到母妃遗物,不外乎两样,一幅画,一支钗。画是母妃最珍视也最常看的,上面画着一个身着靖乾服饰的年轻男子。钗是蝶纹金钗,母妃说过,我有个姐姐,虽是孪生,相貌却略有不同,一岁时我将金钗放在烛火上玩,却误将姐姐肩膀烫伤,后来姐姐意外失散,不知所踪,母妃虽不愿细说姐姐失散之事,却一再告诉我要珍藏此钗,若有可能,定要寻得姐姐,十数年过去,寻姐一事希望不大,可这钗子却常伴我身已成习惯。

见珺收拾好了画卷,日头还早,我便着他习背诗文,自己则在院中为秋香培土。那人向来喜欢将我珍视之物毁于一旦,好在现下这些墨兰都还叶瘦素净,远看就如那野草一般,即便她来了,以她大大咧咧的性子,应该注意不到它们吧。

培好土,我抬首瞧着秋香之上的黄槐,秋香喜阴,若无黄槐恐不能成活,可这黄槐生的茂盛,枝叶渐渐迈出了院子,我眉头微皱,“小珺,你且将那黄槐多余的枝条剪了罢。”

“好端端的剪了作甚?”小珺侧目瞥了我一眼,脸上淡淡的疑惑。

我笑弯了眉角,“既是暮霞宫的东西,怎能伸出宫外去呢?再说,这也是考你轻功的时候,你只需将伸出院墙的剪去便是,若是剪多了,可是要罚的。”

小珺静视我一眼,微垂了眸,撇嘴蹙眉,“哼。”起身自屋中取了剪子,轻步一飞便稳立于枝头,我心下虽是不免担心,却也只是静视着,并不出声。

日渐西陲,黄槐也已修剪妥当,珺回首看我,略有探寻之意,我便轻呼道,“行了,下来吧。”

小珺再回首看来时,唇角笑意难掩,身形微动,便已落在我跟前,目光却瞧着我身后,“六哥何时来的?”

我闻言顿然回首,那人身着月牙色锦绣长袍,长袍下端浮云之上四尾凤凰栩栩如生,栖子以凤栖梧定国,以凤为尊,五尾为皇,四尾为王,转视其腰间环着的镶玉配带,在夕阳之下透着些许棕红之色,发冠上的羊脂白玉与墨黑的发丝交相辉映,各得其妙,那俊逸的脸上唇角轻勾一抹浅笑,深邃的眸子透出淡淡的欣悦之意。

我微微眯眼,浅笑道:“六哥不是在朝凤宫么?”

“同母后用了膳,见天色还早,便想着来这看看。”他回笑语着。

“呵呵,既然如此,来了怎也不说一声,倒显得我们失礼了。”我略微勾唇算作笑言。

他唇角微滞,阖眼垂眸,眼底淡淡的忧伤闪过,却也依旧是笑着,“见你们玩得高兴,不忍打扰。”

珺撇着嘴,怨怪的看着璟,“什么玩闹,是姐姐叫我爬那么高去修什么枝条,哼,六哥来了也不说帮帮我,就知道站在一旁看热闹。”

“呵呵”璟轻笑一声,手覆上小珺的头,“你姐姐这么做自是有她的道理,我又怎好阻拦?”

小珺撅了撅嘴,眉头微蹙,“六哥就知道帮着姐姐,不理你们了。”

见他这任性模样,我不禁掩嘴一笑,“怎的这般孩子气,”见璟踟躇不入屋内,想到他定是有话要说,便道:“还不快去给六哥沏茶?”

珺看了看我们,微挑眉梢,轻哼一声便双手负后散漫的往屋内走去。

我含笑摇摇头,“小珺就是这般调皮,六哥见谅。”

璟亦是笑笑,“十四弟尚且年幼,孩子心性在所难免,你也不必太过严苛。”

我浅笑应道:“再过不到两年珺就十四岁了,六哥可还记得你十四那年发生了什么?”六年前,珺七岁,我十岁,他十四,那年,我们失去了母妃,而他的母亲成了皇后……

璟面上闪过一丝慌乱与歉疚,我心下微叹,如他这般,便只是蹙个眉头,也叫人心生不忍,我微眯着眼,似笑似叹,“依莫是说,六哥十四岁便已封王参政,珺已年满十三,算不得年幼了。”

他长睫微掩,“珺只是调皮并非顽劣,你不必太过忧心。”

我颔首轻应:“六哥说的是。”

他唇角微敛,笑意未见疲倦,“这段时间忙于朝事,也少来你这里走动,一切可好?”

“有劳六哥关心,都好。”

“……”他似有踟躇。

“……”我默不作声。

他终是语道:“听说前段日子珺遇了麻烦?”

“呵呵,六哥也说是前段日子了,那现下总是好的。”

“……依莫……”

“六哥在宫里呆太久,多有不便,该回去了。”

“……”

我笑眯着眼,掩下心间的酸涩,抬首视之,“六哥还有事么?”

“有……”

“六哥请说。”

“……”璟欲言又止。

“……”我亦是沉默。

须臾,听得他深呼一口气,“日前父皇邀了另外两国的皇亲贵族,过几天便要一同进宫参宴,而此宴一则是为了联络三国情谊,协调天裳与靖乾的不和关系,二则也是为了三公主尤依毓挑选驸马,三公主是先皇后之女,同大哥又是一母所生,是以父皇对她的婚事格外看重。”

“既是如此,六哥辛劳,还是早些回去休息罢。”我知道他想提醒我小心依毓,我也知道他想告诉最近宫中是非多,可一想到全妃之死,皇后嫁祸给珺一事,我已无了听下去的心思。

“依莫,我来,只是想和你说说话,不可以么?”

“六哥说笑了,怎么不可以呢,六哥想说什么,依莫听着呢。”

“……”

“……”眼见得他黯然神伤,心底微觉不忍,不禁侧首避过他的目光,垂首看着脚边裙摆,当年母妃之事我亦无力阻止,又如何能够怨怪他,这六年来,他对我与珺细心照顾,已是不易……心下喟叹,终是顺着他的话头言道,“此事由大哥去安排不是更为合情合理么?”

“宫里皆传我与大哥不合,若能将依毓的婚事安排妥帖顺人心意,这样的流言也可消停些时日。”璟似有笑意,而这淡淡的喜悦却只是让我心中更加酸涩,幼年兄妹情谊,自六年前起就已伤痕累累,如今这自欺欺人般的想要越过那件事,不过自苦而已。

“只怕是徒劳而已,这宫里流言何时停过,”我浅浅笑着,“不过事情总归是做给那人看的,只要他满意了,别的人,也就不好说什么。”

“呵呵,这些日子京城会比较热闹,宫里也不会清净,母后那里我已经请准了,你且出宫去瞧瞧,兴许能碰见些新鲜事,也好解解闷乏。”

“嗯,好。”

“……”他再度欲言又止。

“……”我回看着他,漠然不语。

璟唇边扯出一丝浅笑,“好了,我也该出宫了,十四弟的茶我下次来喝。”

“嗯,六哥慢走。”我微笑应下,欠身一礼。

他略有停顿,轻声道,“你进去吧,夜风太凉,小心身子。”言罢缓步离开。

我遥遥的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院门外,心里那沉甸甸的感觉才渐渐舒缓开来,幽然一叹,夜风是凉,还未吹到身上,心却有些发凉了。

入屋时见得珺撇嘴蹙眉不悦的模样,“我总觉得你跟六哥怪怪的,好像有什么事瞒着我一样!”

我微滞,唇边勉强浮起一抹浅笑,“是你多心了,夜深,早些休息吧。”语完并不看他。

那件事若是叫珺知道了,他还能与璟这般亲近么?如若不能,这对他只会有害无利,在这宫里,他能依靠的只有璟了……念及适才璟眼底的伤痛,心悸亦是难以平复,世事变迁,我已分不清究竟是我对不起他,还是他对不起我,亦或者,我们都只是被命运玩弄的棋子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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