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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潇湘夜雨点螳螂(上)

以自己所知的笑傲情节来看,这左冷禅武功既好,心思又缜密,手段也毒辣,不可谓不是个人物。他将魔教四大高手,以一己之力划拉了三个过去,只留了一个曲洋给岳不群,想必那也是存了试探之心的,而能教人想到的,第一个却是羞辱:“你看,我一打三,你一对一,高低自然一目了然。凭真本事吃饭的江湖里,我来做五岳盟主,你还有甚么不服的么?既然我做得盟主,这并派一事,那也是应当考虑的罢?”当然,也并非没有羞辱岳不群激他使出平生本领好让左冷禅知根知底的探究之心。

这样的心思,罗刺寇很快掂量了一番来去,总觉这左冷禅如此安排,恐怕是两者兼有的了。当下凝神要看当世的绝顶高手对决,眼睛也不眨一下。

岳不群却不恼怒,左冷禅盯着他的脸色看,并未看出半分羞怒的模样,诚然君子,口中淡然道:“左盟主的武功,岳某可望尘莫及,既然左师兄要以一敌三,小弟不才,只好勉强捡个漏子了,倒要多劳定逸师太和刘师兄压阵,岳某便是战死,那也没甚么可惜的,倘若教这魔教中人走月兑,于我五岳剑派面子上,十分难看的很。”

左冷禅喉头一阵滚动,荷荷有声,僵硬的脸也不改神色,斜了定逸和刘正风一眼,冰冷的目光,又扫了罗刺寇一眼,右手握在了巨剑剑柄之上。

“你是哪门哪派的弟子?左某忝居五岳剑派盟主,衡山剑法流失在外,无论甚么理由,那也是该问上一问的,你若不是衡山弟子,这一身修为,左某可代你师门,暂且废了。”左冷禅的嗓音,就彷佛是两块冰块在互相摩擦才引起的,便是那话语中的味道,也十分刺耳,“你这年纪,一身修为没了,还能再修炼回来,倘若有非分贪婪之心,那可不妙得紧,我五岳剑派,追到天涯海角,也要与你誓不罢休。”

罗刺寇扬眉正要说时,左冷禅又道:“当然,左某既是五岳剑派的盟主,行事自该教其他四派觉着处事公道才行。姑且念你一身修为实属不易,倘若你肯废了这武功,还衡山派一个安心,左某可代师收徒,邀你加入嵩山派,左某虽不才,嵩山剑法比之衡山剑法也有些不及。但嵩山十八剑,也是左某一生心血,平常颇为得意,传了给你,那也无妨。到时是走是留,左某绝不阻拦。”

他这话的意思,也简单的很,只要罗刺寇情愿将衡山剑法“自废”了,他嵩山派就吃点亏,将嵩山剑法倾囊传授,只是这内功废得,这剑法么,恐怕左冷禅看中的,也是这个了。

罗刺寇嘿嘿一笑,问道:“左大掌门,你觉着我还没过三岁么?”

他这便是毫不客气地拒绝了。

左冷禅僵硬的脸微微一抖,道:“很好,很好,看来,左某久不在江湖行走,这江湖里的后起之秀,那是英雄辈出了。这很好,很好。”

他连说四个“很好”,实际上哪里有半点“好”的意思?分明心中动了杀机,刘正风虽念师门剑法,却也觉着左冷禅霸道得紧了,在一旁说道:“左师兄的好意,刘正风代掌门师兄领了。只是这少年既使得衡山剑法,说不得,便该衡山派掌门师兄亲自过问来管,不劳左盟主费心了。刘正风虽不才,却也能拿得住一个孩子。岳师兄,定逸师太,你们也作个见证,只消将这孩子带到了掌门师兄面前,他怎样发落,刘正风绝无半点异议,倘若掌门师兄情愿,教这孩子入了先师的门墙,那也无妨。”

定逸哼道:“这还算个一派宗师的气度。”

岳不群淡然道:“既是衡山派内事,岳某自不插手过问。这孩子年纪尚浅,武功却将五岳剑派的第二代弟子,尽数比了下去,倘若莫大师兄果然有意代师收徒,那可真可喜可贺的很,岳某乐见其成。”

左冷禅握着剑柄的巨掌,轻轻动了一动,神色冰冷,道:“这是后话,魔教的大魔头就在眼前,怎生对敌,才是要紧。三位都是江湖里闻名遐迩的人物,因小失大的事情,想必是做不出来的。”

东方不败冷笑著将这一方看了半晌,只到左冷禅转过身来,心下忌惮这人武功着实厉害,口中便道:“童大哥,贾堂主,这位五岳盟主可是瞧咱们十分不上眼的很,既然他赏脸赐教,那咱们也只好承情啦。待与左大盟主交手之后,你们可须防着他些,大嵩阳神掌,那是江湖里大名鼎鼎的武功,这嵩山剑法么,也是极厉害的。”

童百熊哼道:“便是五岳剑派五大掌门一起来,又何须东方兄弟出手?”

左冷禅扫了他一眼,哂然道:“任我行么,左某与他倒是比划过几掌,你却不行。你虽想在左某掌下求个名声,却不配的很。遍看你魔教之中,也就任我行来,左某才不敢托大只好一对一,其他人,哼,甚么副教主大长老,一发都来罢。”

童百熊的面色,纵然在月下,也涨红一片,厉声大喝,一手剑,一只掌,惊动林风,飞沙走石,威势可怖。罗刺寇心下叹道:“看来,我果然将这天下的英雄都小看了,原本只当这童百熊不过一个二流人物,如此看来,只这一出手,西域千万江湖豪客,没有一个比得上的。这东方不败,恐怕至少也与他不相上下的。”转念一想也觉有理,“那葵花宝典再是厉害,那也是一门武功心法,若要修炼成天下第一,天资也甚要紧,东方不败数十年修为,固然比不上以后那样恐怖,但着实不可小觑的。”

瞪大了眼睛将左冷禅瞪住,罗刺寇又想:“这人虽然自负,但武功却是真的好,童百熊已是如此厉害,举手间飞沙走石,他若出手,又是怎样的地动山摇?”

只见左冷禅倏然双臂一振,袍袖猎猎生风,一双巨大的肉掌从那长袖中闪出,两扇门板也似,迎面截住了童百熊,沉闷一声震动,童百熊如高山断木,轰然往后倒退,左冷禅却大步向前,至此,他的长剑,仍旧在泥土里留着。

使判官笔的那人,眼见童百熊不敌左冷禅,却不惧怕,竟低喝一声,沉重的判官笔舞动起一股劲风,铁锁横江似挡住了左冷禅的去路,毕竟左冷禅肉身,怎能抵得住那判官笔?

罗刺寇心中道:“倘若是我,必然回头,让开这沉重的判官笔,而后施展缠拿手法,钻入判官笔影里,只消近身去,这判官笔既长又重,必然能教他手忙脚乱,露出破绽来。”

左冷禅却不,人在半途,飞起一脚,他身材庞大,这一脚却举重若轻,鸿毛般在劲风中卸掉那判官笔上的力气,而后又复一脚,砰的一声踢在贾布手臂上,咔嚓一声,那贾布咽喉里低沉如野兽般一声闷哼,倒退一步,又持笔砸来。

趁着这当儿,童百熊双足在地上落实了,拔出重剑来,奋力往前一刺,不见剑光,只有厉啸之声,那啸声,盖住了他剑里加掌激荡起的劲风。左冷禅见一招不能杀童百熊,心下恼怒,转头扑向贾布,暴喝道:“该死!”

东方不败教罗刺寇连伤两剑,虽止住了伤口,却若动手,那也艰难,一边曲洋见两人战左冷禅竟不能下,长身暴起,一头猿猴似,枯叶手掌,刺破左冷禅雄浑至极的漫天掌影,彷佛他那一双肉掌乃是一根针,左冷禅那掌影却是气泡,颇有相克之处。

这魔教的三人,贾布堪作二流巅峰高手,他那判官笔,既是沉重,又使来如臂使,上打三花聚顶,下扫老树盘根,中路里横冲直撞,只在左冷禅的掌影里,左右上下舞动一团笔影罩住周身,月光下只看一团黑气缭绕,那笔端开有风哨,舞动起来,百鬼夜行般,声势动人。那童百熊,乃是实打实的武功,一掌便是一掌,一剑便是一剑,掌要开碑,剑要裂山,砰砰之声不绝,便是他与左冷禅双掌相撞。倒是这曲洋,身法灵巧,恍如鬼魅,灰蒙蒙一片影子,绕着左冷禅四周飞快窜动,一见时机,便扑进去。

这三大高手一起动手,罗刺寇心下道:“倘若是我,那是支撑不过三五招的,若不死在童百熊掌下,便死在曲洋掌下。这三人中,贾布虽武功最低,但却能仗着判官笔教左冷禅专心不得。方才那一招,他本可以将童百熊一掌中了天灵盖击毙,但这贾布的判官笔横扫,却又坏了大事。”

转眼一瞥,岳不群神色凝重,刘正风既喜又叹,定逸师太却似浑然不在意,只提防那东方不败,原本抚在他头顶的手掌,也把在了剑柄上。

在头顶上,如今已落了层层的积雪,原来这左冷禅双掌虽无惊天动地的能力,却掌风过处,林木俱倒,草皮飞扬,三四丈之外,那劲风扑面来,也如剔骨刀般,这祁连山的树木,高大的很,但那也绕不过左冷禅的掌风笼罩,树梢上积雪,簌簌而下。

如此一来,他在那狂风走石般的判官笔中,在童百熊怒吼连天的浑厚剑掌之下,在曲洋鬼魅般的一击不中远扬千里之外,犹如海中群岛,任你浊浪滔天,休想伤他分毫。那一对肉掌,从容不迫,一掌既出,绝不落空,不是拍在判官笔上,便是撞在童百熊剑掌之上,只看他须发飞扬,便是心有成见,罗刺寇心下也叹道:“这左冷禅,武功之高暂且不说,只这一份从容不迫,委实教人钦佩的紧!”

战有三五十招,左冷禅猛然顿足,原本巨大陀螺儿似的身体,岿然立定如山岳,瘦小的贾布猝不及防,惯性带动之下,竟迎面往他怀里钻去。贾布骇然,慌忙要停,左冷禅大喝一声,右掌拍向童百熊,又一掌击退曲洋,左掌提起,重重落下,连拍三下,尽落在早探到胸口的判官笔上,那判官笔非金非铁,竟也受不住他这惊天三掌,啪嚓一声断裂两截,一截被劲风带动,呜咽直冲苍穹,良久方落下,一个魔教教众不防之下,被那半截判官笔自天灵盖窜入,裆部钻出,一声惨叫也没有,便死了。

贾布手中半截判官笔的时候,便已丧胆失魂,慌忙将那半截迎面往左冷禅狠狠掷来,好容易站稳的脚跟一扭,往后逃去。左冷禅右掌又出,这一招,却是实的,绕过了童百熊的长剑,狠狠拍在他胸口,童百熊啊地一声大叫,仰面便倒,若非东方不败手中分水峨嵋刺来救,又教左冷禅再复一掌杀了。

至此,左冷禅眨眼间先败贾布,又伤童百熊,曲洋本只是仗着身法才能堪堪与他周旋,如今同伴既去,哪里再敢复来?由是也教他骇退了。

而这左冷禅,始终不曾使剑,这一身修为,可怖可佩。

童百熊在东方不败搀扶之下方勉强站住,咳出了一大口血,点着头道:“左冷禅,左冷禅,果然好本事,不愧正教三大高手之一的名声。”

贾布待要接些风凉话找些场子,左冷禅霍然瞪住了他,喝道:“敢找死么?”

贾布为他一掌之威,早丧了魂魄,眼见这人面色僵硬,目如灼阳,惊骇之下,一个字也没吐出来。

“东方不败,看你今日怎么个不败法。”左冷禅缓缓转身,他倒是有宗师气度的,东方不败虽是武功不在他眼里,却缓缓拔出剑来,“你虽武功稀松,但任我行这魔头,左某也佩服的很,能教他青眼,那也是你的福分。毕竟你也是魔教副教主,左某打发你上路,也该有些名门正派的气度。”

东方不败轻轻将童百熊放在地上,回手点了几处穴道,缓缓站起身来,一言不发,提起了两把分水峨嵋刺,抱元守一,凝神只待拼命。那贾布又去捡了半截判官笔,还有两尺来长短,拿在手中,与曲洋分左右护住。事已至此,这左冷禅武功既高,下手又狠辣,便是三对一,那也是没有法子的。

东方不败又瞥了罗刺寇一眼,微微摇头,脸上竟露出笑容来。

罗刺寇似明白了他的意思:“你若没有使手段伤了我,这左冷禅,未必有这般自信能将我们留在这里,你说是不是?”罗刺寇点点头,偏过头向施令威微微摇摇头,施令威一愕。

定逸师太的内功,源自佛门,慈悲居多,虽点了他一指,却没有困住大穴,这片刻里,早被他冲了开来。原本他想待左冷禅与东方不败动手的时候拽了罗刺寇便逃,但罗刺寇这一摇头,那便是拒绝了他的好意。

蓦然间,左冷禅低沉一声喝,东方不败施展开平生武功,一团花影似,往左冷禅怀中径直撞来,曲洋手起一团黑红的雾,那便是大把的甚么“黑血神针”了。贾布不敢近身,却在远处,凭着精湛内功,遥遥将半截判官笔往左冷禅浑身上下各处大穴点来。

罗刺寇喝道:“施大哥,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定逸师太与岳不群不及防,刘正风惊的回头,只看一头大鸟也似,施令威自地上捞起了紫金八卦刀,将个“八步赶蝉”展开,眨眼间窜到了数丈之外,只听哈哈笑声传来:“好兄弟,作哥哥的先走一步。衡山派,刘三,你若不能看顾我这兄弟周全,往后江湖里,但凡教施令威撞见衡山派的弟子,无论男女老小,一刀便杀了。”

刘正风心中埋怨定逸那一指轻了,却不敢说出,他虽清雅,却也是有火气的,当时仗剑,便往魔教教众里杀去。

蓦然间,异变突生,只听远远已到了山道下的施令威大声喝骂:“好不要脸,兄弟你须当心,魔教的教众,已偷偷上来了。”又听砰砰几声响,施令威的骂声越来越远,取而代之的,是清清楚楚的连声怒骂,那是许多人的声音。

岳不群三人吃了一惊,左冷禅也闪身出了战圈,微微有些喘息,拿眼将面色苍白的东方不败看了两眼,目光中阴晴不定,道:“不错,武功的确不错,比这童百熊之流,好的很,倒将左某瞒过去了。”

林外喊声越来越近,火把纷起,竟有数百魔教教众自林外杀来,又听马蹄声乱作,火光里闪出七八个骑马的汉子,当中一个,虬髯满面,孔武雄壮,远远喝道:“教主休慌,这五岳剑派的,今天一个也逃不了了。”

东方不败松了一口气,委顿在树根上的童百熊怒喝道:“杨莲亭,还不快来,啰嗦甚么!”

罗刺寇心下好奇,正要仔细打量那赫赫有名的杨总管,却教定逸拽过腰带,眨眼纵出数丈之外,原本落脚的树下,嗤嗤几道青眼,那树根,飞快教一道道黑水侵噬,不片刻,轰然作响,那大树,竟倒下了。

这里正派的四个高手,飞快聚拢一处,罗刺寇教定逸师太横着抓在手中,一身伤势又动,正要暗自调息趁机逃走,却觉有轻轻的一掌拍在了肋下,一道森寒至极的冰气,自肋下飞快窜入内腑,将那沸腾的血脉,似乎都要冻住了。

罗刺寇心下明白,在他左右的,一个左冷禅,一个岳不群,下手的,只此二人之中。

但在他所知中,这等冰寒的真气,岳不群从不曾有,左冷禅却曾以“寒冰真气”败过任我行,听他不动声色,只怕这一掌,所图匪浅的很。

一时间,方略略想到了此处,那真气在体内乱窜,冻得罗刺寇牙齿格格作响,青气刹那间袭上了面孔,不过喘息之间,休说调息,便是转动眼珠,那也艰难。

定逸师太隔着衣服,却没有觉察到罗刺寇的异常,听他牙齿格格作响,只当是疼的,当下低声抚慰道:“这也不得已,孩子,不要害怕,且忍得一忍便好。”

罗刺寇哪里能听见她说话,就在此时,那寒冷的真气,又自肋下窜来,竟这一次毫不伪装,澎湃如大江大河,经小月复从右臂出,窜到了小指上,也不顾那里凝滞阻塞,竟破体而出,往前面点去。

手指前,是岳不群。

罗刺寇昏昏沉沉中,心下已全然明白了,左冷禅一身本领,要冲破重围也不是太难,他如今竟要用自己的身体为媒介来先暗算了岳不群。至于定逸师太和刘正风,想必这左冷禅是不放在心上的。

罗刺寇心中愤怒,却没甚么法子,便要提醒岳不群,那也是不能的。他便觉自己的性命,如今只剩下了十之一二,且都操控在这左冷禅的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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