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镇还没反应过来,问:“什么穿帮?”
“你们不是转移上岸的地点了吗?货应该不是在山尾村上的,缉私队堵住哪个村口?那内奸到底是哪个村的?”
永强说:“如果,缉私队堵的是山尾村,早就杀进村了,就是因为改了地点,他们才没有把握,才没有进村。”
周镇不知道哪里说错了话?明明说的是事实,怎么就被她挑出了毛病?只得掩饰自己,说:“那天晚上,缉私队大撒网,附近那几个村都查一遍。现在,我们上货没有固定地点,山尾村运货,可能在海傍村上岸,海傍村运货,可能在水浸村上岸。”
三小姐又问了一句:“海傍村是不是那个修路的村?”
周镇点头说“是”,又发现不对,忙补充道,“就是因为路不好走,才发动村民抢修公路。”
张建中听了他们的复述,很不满意,三小姐在给你们挖坑,你们却乖乖地往里跳。
周镇也很懊恼,明明说的都是真话,却被她搞糊涂了,越来越心虚,结果,倒像在说假话。
“这个三小姐太厉害了!”他心有余悸地说。
“你不会说假话。”张建中笑了笑,说,“说假话的最好办法就是少说话。不要怕她听不懂,你越想说清楚,就越说不清楚,不要怕她猜。对付这种聪明人,让她猜会比让她听清楚的效果更好。”
永强说:“她以为,我们在说假话吓她。”
张建中说:“对,她就是这么想的。”
“我们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也不能这么说,或许,这是一个意想不到的效果。”张建中说,“至少,她会猜你们为什么吓她?”
“我们不希望她来投资,插手自己搞。”
“甚至还会想,如果,我们吓不住的话,会不会当内奸?她吃过苦头,知道我们不好惹!”
周镇笑了笑,说:“这不是歪打正着了。”
“总之,她会考虑很多,目前,还不敢下最后的决心,所以,才继续跟我们合作。”
三小姐果然是这么向大少爷复述的。最后,她补充了一句,所以,我可以肯定,就是没有那个丁建的投资,他们也会提出种种理由,阻止我们在边陲镇安营扎寨。
大少爷问:“你有什么打算?”
“让他知道我们的厉害。”
“硬碰硬?”
三小姐笑了笑,说:“我相信,大哥有能耐,让他们知道赵氏的厉害,又无可奈何。采用对付那个小老板的办法,从上至下。”
大少爷摇摇头,说:“我没与他们市里的领导打过交道。”
“总会有办法的,对不对?”
大少爷没有给三小姐明确的答复。但她知道,只要大哥不否定,就说明他不会放弃边陲镇,就说明他会想办法,以赵氏如今的名声和势力,貌似没有大哥解决不了的问题。
张建中的电话打了进来,先是向她道歉,说本来是想陪她的,但有急事,没能陪她。说他一回来,周镇和永强就向他汇报了。问她还满意吧?
三小姐说:“目前,还没什么不满意的。”
“满意就好。我们一定按你的要求,把货送到省城。”
“你们再出差错,我们就不客气了,就要你把镇政府卖给我们顶债。”
“你也太狠了吧?镇政府你也敢买?”
“除了镇政府,你们还有什么值钱的地方?”
张建中笑起来,说:“听出三小姐不高兴了,其实,我也是没办法,那个海湾真不能答应给你们赵氏。”
“我对那个海湾已经不感兴趣。”
“不会吧?”
“先走好这批货,其他的,我不想谈。”
张建中反而自讨没趣,放下电话,想这个三小姐不知要耍什么花招了?他已经模透了她的秉性,越表现得不在乎,就越有可能在乎。然而,她三小姐能奈何他什么?他张建中不让她在边陲镇扎根,她扎得下来吗?
今天,他一直在思考是否可以在不拒绝赵氏的状况下,赚取更大的利益,毕竟,赵氏在边陲镇扎根,对边陲镇有着战略性的意义。
如果,赵氏在他指定的那个大海湾投资,会不会带动整个海湾的兴旺呢?如果,边陲镇的海域得到良好开发,放弃走私又如何?从某种意义上说,张建中在完善周镇的理念。
毕竟,走私只是眼前利益。
周镇见张建中一脸凝重,问:“碰钉子了?”
张建中说:“不谈赵氏的事了。我传达今天会议的内容吧!”
永强忙走到张建中的办公桌前,找到一叠文稿纸,又从笔筒抽出一支笔。周镇说,也帮我拿支笔过来。永强便又从笔筒抽出一支笔。一边回到原来坐的地方,一边把文稿纸扯成两份,把另一份和一支笔递给周镇。两人便就着茶几摆出认真记录的样子。
——今天会议有县四套领导班子,各镇委书记、部门单位一把手参加,内容主要有三项,第一,县长部署今年经济工作,提出招商引资是发展经济的重中之重,各镇都下达了任务指标。
——第二项内容是抓好意识形态工作,由县委常委宣传部长部署,在全县范围内进行一次香港电视天线大清除行动。这是省委下达的死任务,花一个月的时间,全面清除香港电视天线。
——最后,县委书记做动员讲话,他说,招商引资是一项长期工作,各单位必须高度重视,制定得力措施,争取年底打翻身仗。但他的讲话谈得更多的是大清除行动,尤其提到我们沿海几个镇,成天看香港电视,受资本主义思想的潜移默化。会后,常委宣传部长还把我留下来谈这事,说我们边陲镇是重灾区之一,又是县委书记的联系点,一定要好带头,出经验。
张建中说:“本来,这事由何明负责,但我担心他基层经验不足,还是希望周镇你来负责。”
周镇说:“强硬拆除不是不可以,关键是反弹问题。今天拆了,工作队一走,晚上可能又会树起来。去年,曾经搞有过这么一个行动,当时,还没提到那么高的层次,可能就是效果不大,所以,才提到了一把手会议上。”
“问题在哪里?”
“我们边陲镇有两大特点,第一走私电视多,农村电视相对其他镇,反而更普遍。第二,收看国内电视信号弱,天线十几米高,雪花满天飞看看都看不清楚。但香港电视的信号强,在屋顶树个一两米,效果就非常好,按老百姓的话说,像看画报一样。”
“这种情况,向上面汇报过吗?”
很显然,这么一种状况,强制拆除肯定会引起群众不满。
“上次汇报过。可能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宣传部长把你留下来特别强调,要求我们要带好头。”
张建中想了想,问:“上一次,遇到什么阻力?”
“倒没什么阻力,也还配合,但没几天又都树起来了。”
“以后,就没再管?”
“不了了之。”
这是最麻烦的,群众以为你们只是走走形式,这一次,肯定还会这么应付。
“有没有变通的办法?”
老实说,张建中也不觉得这是什么大事,看看香港电视就中资本主义的毒了?社会主义教育那么多年,大家觉悟也未见得有多高呢!再者说,你不让群众看香港电视,又让他们看什么?总不能不看“画报”看“雪花”吧?
“行动是必须的,声势搞得比上次更轰动,可以叫报纸电视台的记者来宣传一下,过后老百姓再竖起来,我们就当他们树天线是收看国内电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