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试的日子一天天临近,当日和步青云同时参加秋试的考生们如今都在踌躇满志地准备殿试,寒窗苦读多年,为了就是这一天,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只要能在殿试中金榜题名就可以光宗耀祖,衣锦还乡!
与外面如火如荼的热烈氛围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步家的冷清,步夫人之前还准备了一系列仪式祈求步家祖先保佑青云榜上有名,光耀步家门楣,可如今那些祭祀的东西,依然放在那里,怎么看怎么觉得讽刺,步夫人心里十分不是滋味!
步青云终日把自己关在书房,借酒浇愁,郁郁寡欢,步夫人看在眼里,痛在心底,病急容易乱投医,万般无奈之下,她终于想了一个办法冲喜,给青云娶几房姬妾回府,也好缓解缓解他的失落,又或者有了孩子,也能转移他的痛苦,男人做了父亲,总能更多地承担起应有的责任,也会慢慢振作起来!
步夫人已经看中好了几家待字闺中的少女,正准备派人上门去提亲,这个时候楚兰馨忽然传出了喜讯,少夫人有了身孕!
步夫人惊喜交加,立即停止了想纳妾入府的打算,这莫非是吉兆?
馨儿之前想尽了各种办法,都不见怀孕,如今在步家最落魄的时候,却怀上了身孕,分明是大喜之兆,这个满眼都是晦暗的日子里面蓦然多了一份色彩,为看不到光明的日子增添了一抹亮光,也坚定了步家一定要东山再起,重塑辉煌的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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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宫,庭芳阁。舒悫鹉琻
秦庄看着楚楚可怜的馨儿,于心不忍,叹道:“馨儿,我知你来意,可这事是皇上圣意,任何人都没有办法左右皇上的意思!”
楚兰馨泫然欲泣,哭得梨花带雨,“庄姐姐,不是没办法,我是不会来求你的,求你念在我们多年情谊的份上帮帮我吧!”虽然她早想入宫求见庄姐姐,可这宫里毕竟不是人人都可以来的地方,尤其是在这个敏感时期,她求了爹爹好几次,辗转数日才得到进宫面见庄姐姐的机会!
秦庄如今身份远在楚兰馨之上,可是面对昔日玩伴,她并没有端起高高的架子,态度一直都温婉亲切,以前三人在一起的时候,她一直都是姐姐的身份,如今虽然时隔多年,这种大姐姐的烙印依然清晰地存在!
楚兰馨虽然也可以去求唐诗,但是她心里明白,以唐诗和自己的过节,只怕根本无济于事,还不如来求庄姐姐更加有效!
她虽然和唐诗的关系日渐疏远,两人心中有了跨越不过去的隔阂,可是她和庄姐姐之间却没有任何直接的矛盾,这也是她敢于进宫来求庄姐姐的原因!
皇上下旨革除青云的功名,也只有皇上才能撤回这道圣谕,皇上*爱庄姐姐,若是庄姐姐肯帮忙的话,这件事情还有挽回的余地!
秦庄面露难色,“馨儿,这个帮我真的忙不上!”她这不是推月兑之词,她一后宫妃子,如何能明目张胆干涉秋试殿试的大事?秋试殿试是为国选贤,她若是去插手这些事情,就相当于干政,没有皇上会喜欢后宫干政的嫔妃!
在秦庄看来,此时若来求她的是唐诗,尽管明知道不应该,她也会去努力一试,可来的人是馨儿,她心中总有一种想置身事外的感觉,她和唐诗的感情,和馨儿相比,到底是不一样!
楚兰馨虽然已经预料到庄姐姐的态度,可事关青云的前途命运,依然道:“庄姐姐,现在殿试临近,可青云终日在府中借酒浇愁,闷闷不乐,我看在眼里,心里实在不是滋味,皇上一向*爱姐姐,还求姐姐在皇上面前美言几句,再给他一次机会,他的才干你是知道的,若是因为这件事毁了,也是朝廷的损失啊!”
秦庄抿唇道:“不是我不想帮忙,而是我真的帮不上!”
楚兰馨仔细观察,庄姐姐的态度并不像唐诗疏离而冷漠,她的态度是为难而怜惜的,所以她确定唐诗并没有将她做过的事情告诉庄姐姐,庄姐姐真的只是为难,这种事放在谁身上都觉得为难,连自己的父亲都不愿插手,凭什么要求庄姐姐插手?
楚兰馨越想越伤感,放眼四望,纵目茫茫,不知道什么是懊悔,不知道什么是过错,眼睛重得抬不起来,长长的的睫羽上挂着起源不明繁重的几滴泪水!
秦庄看在眼里,心中实在不忍,她是不太喜欢馨儿没错,可是馨儿如此痛苦,也不是她想看到的,朋友之间就算有些磕磕碰碰,也远远好过陌生人!
一阵响亮的婴儿啼哭声忽然响
了起来,秦庄忙吩咐宫女把小皇子抱过来,抱在怀里哄着,楚兰馨看着小婴儿可爱的模样,心底一涩,忽然跪在秦庄面前,“姐姐也是做母亲的人,如今我也有了身孕,姐姐能体会我的心吗?青云是我孩子的父亲,是我的丈夫,我怎么能由着他这样颓废下去?”
这话倒是说到秦庄心里去了,女人有了孩子的心都会变得柔软,馨儿身子如此柔弱,若是再因为这样的事情受了打击,孩子要是保不住,就万分危险!
再则想起上次乐师东方槿一事,唐诗告诉过她是馨儿通过她父亲帮了忙,唐诗才得以入宫见到皇上,在皇上面前替她求情的,她才出了冷宫,有了今时今日的地位,秦庄终究是觉得欠了馨儿一份人情,良久才道:“好吧,我试试!”
楚兰馨脸上挂着欣喜的泪珠,“谢姐姐!”
秦庄道:“你先回去,等我消息!”
楚兰馨的身影离开庭芳阁的时候,秦庄忽然幽幽开口,“馨儿!”
楚兰馨满月复狐疑,怔怔看着庄姐姐,秦庄低声道:“馨儿,如果你当初没有嫁到步家去,也许不会有今日之祸!”比起来,秦庄心中还是更加维护唐诗,曾经步青云和唐诗有婚约在身,馨儿却和步青云关系密切,这件事让秦庄颇为介意,如今馨儿如此痛苦,秦庄真不知道,算不算是报应?
楚兰馨脸色一白,随即染上愧色,低眉道:“谢姐姐箴言!”
楚兰馨离开之后,秦庄左思右想,还是下不了决心,便唤过公公,命他去宣永贞郡主进宫,说有要事相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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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诗逗弄着小皇子,可爱的小皇子发出咯咯的笑声,伸出胖乎乎的小手抓住唐诗垂下来的长发,唐诗微微一笑,声音却是对庄姐姐说的,“姐姐想要去皇上面前为步青云求情,网开一面?”
秦庄犹豫道:“就是因为拿不定主意,才让你入宫!”
唐诗将小皇子抱给玉儿,垂下眼眸,“姐姐心中可有什么打算?”
秦庄叹了一口气,“馨儿曾经总归是帮过我,我又岂能见死不救?”
唐诗皱眉,也不知道馨儿在庄姐姐面前是怎样的声泪俱下,才终于打动了庄姐姐,明知道此事不应该,也忍不住心软,嗓音低沉,“姐姐是好心,可是可曾想过后果?”
秦庄道:“我何尝没有想过?只是馨儿终究是我们儿时朋友,哪里看着她落到这步田地而不闻不问?”
唐诗反问道:“姐姐又能做什么?又打算怎么做?”说到底,楚兰馨也不过是咎由自取,又能怪得了谁?不过这些事情,她并没有在庄姐姐面前提起,多年的修养使得她有骨子里的清高,不屑于在背后说馨儿的不是!
秦庄一窒,喟然一笑,“事情我都知道,只是觉得不做点什么,就觉得对不起馨儿!”
唐诗摇头道:“为了一件没有什么把握的事情,却在皇上心中留下恃*而骄,后宫干政的印象,姐姐值得吗?”
秦庄似有所悟,“你的意思是……?”
唐诗道:“不瞒姐姐,这件事别说是姐姐,就是皇后娘娘也不会去插手,姐姐何必做这样的傻事?”
秦庄语塞,半晌才道:“若是我袖手旁观,总觉得愧对馨儿!”
唐诗道:“姐姐以为可以干涉皇上的决定吗?姐姐或许觉得我狠心,毕竟馨儿嫁的是我曾经的未婚夫,所以我对馨儿怀恨在心,要置身事外,可事实是,我从来没有怨恨过馨儿,因为就算没有馨儿,我也未必能顺利嫁入步家,我不赞成姐姐的决定,和这件事情无关!”
“这宫里背后有多少人等着抓姐姐的把柄?姐姐入宫三年多,就晋升为贵妃,后宫美女如云,姐姐却独树一帜,郦沉鱼比姐姐早入宫许多年,也有皇子,如今也只是和姐姐一样的位份,这宫里能成就你,也能毁了你,姐姐一定要谨言慎行,注意自己的言行,不要授人以柄!”
唐诗说完这些话就陷入沉默,再一次证明,真是不能傻善良,就算庄姐姐去求皇上,也根本无济于事,皇上绝不会为区区一个步青云撤回自己的圣意,朝令夕改,皇权是不可侵犯的,皇上不至于没脑子到这种程度,这件事已经决定,谁都没有办法逆转!
看着庄姐姐怅然的脸色,唐诗明白,庄姐姐未必不知道这件事已经板上钉钉,不可能更改,不过馨
儿的眼泪还是打动了她,她于心不忍,才冒险答应一试!
“姐姐有今日,这其中的艰难险阻只有姐姐自己知晓,有多少明刀暗箭,姐姐这么做,就相当于把攻击自己的武器交到别人手里,后宫不得干政,面对皇上已经尘埃落定的圣意去试图更改,这后果不是姐姐能承当得的!”
秦庄怔然良久,“好,我听你的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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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府。
今日步夫人登门谢罪,态度极其诚恳,可是唐诗现在对步家的人没有半分好感,勉强见了面,却始终一副冷漠如冰的神色!
步夫人对唐诗的冷漠是早有心理准备的,故作不知,似是感叹,又似是欣慰,“早些年见到你时,还是个小丫头,如今竟然长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这一转眼,就要出阁了,要是微雨在天有灵知道你嫁的这么好,也能瞑目了!”
唐诗淡淡笑道:“承蒙步夫人吉言!”面对步夫人的刻意逢迎,她心底燃不起半分感动,如果不是那次她凶猛闹上门,唐诗心中还会把她当长辈来看,可是那次的嚣张,彻底抹去了唐诗心中对的尊敬之情,尊重这种东西,建立起来需要天长日久的积累,却可以毁于一旦,多么不公平!
见唐诗不再叫她“步伯母”,而是不冷不热的“步夫人”,步夫人心中后悔不已,更加明白一个道理,无论何时,都不要和人彻底撕破脸,撕破脸容易,想要重新建立亲密无间的关系是一件极不容易的事情,枉她在京中这么多年,游刃有余,如鱼得水,也能做出这样傻到难以挽回的事!
一直在一旁云淡风轻地饮茶的谢浩远忽然出声了,“是啊,想当年,姑姑和夫人亲如姐妹,要不然,姑姑也不会把阿诗许配给令郎了!”
这话如同狠狠一巴掌打在步夫人的脸上,谢浩远的话看似无意,实则讽刺她口头上怀念和谢微雨的情谊,可是做起事来却是毫不手软,想退婚就退婚,想欺负就欺负,想责骂就责骂,哪有半分顾念旧日好友遗孤的心思?
步夫人的脸色红一阵白一阵,可为了儿子的前途,也只能拉下一张老脸,不顾谢浩远的冷嘲热讽,讪讪道:“姻缘之事,谁又说得准呢?都是那个该死的唐涵,要不然我们现在也该是一家人了!”步夫人想把所有的罪责都退到唐涵身上去,都是不知死活的唐涵出来搅局,她也是个受害者!
唐诗但笑不语,谢浩远却道:“夫人说的对,若不是唐涵替嫁到贵府,今日我表妹也不会即将嫁入夏侯府了!”
步夫人脸色十分难看,狠声道:“当初我真是瞎了眼,看在你的份上对她好一点,谁知道这个家伙竟然如此狼心狗肺!”步夫人越说越激动,把唐涵从本质上贬到底,小妾的女儿就是这样拿不出手,连带着对韩映之大骂了一顿。
看着步夫人激动的脸色,唐诗忽然觉得很累,不想说话,谢浩远及时出声,“步夫人,如今天气渐寒,我表妹身子还未复原,夫人请回!”
步夫人左右为难,很难堪,她今日来谢府,本来是要带馨儿来的,结果馨儿怀孕初期反应十分强烈,她既担心步家的前途和青云的前途,也担心步家的子嗣,只好一个人上门来了,因为现在马上就要到殿试了,再不想想办法,青云就真的没机会了!
见唐诗神色倦怠,步夫人知道她是铁定不会帮忙的,唐诗明明是微雨的女儿,性情却和微雨相差这么大,微雨心地善良得连一只蚂蚁都舍不得踩死,她女儿却能这样铁石心肠!
对方下了逐客令,步夫人只好恹恹退下,风水轮流转,三十年河东,四十年河西,曾经攀着建威将军府定下亲事,后来建威将军府渐渐没落,她也不把他们放在眼中,谁知,京城之中,门阀起起落落,世事总是难以预料,谁能料到,她还有这样厚着脸皮求到唐诗的一天?
步夫人失落地回到府中,老爷四处碰壁,心情也很低落,对一个中年男人来说,最大的打击莫过于仕途的打击,她能理解,也深深懊悔自己当初的冲动,可唐诗心的冷硬程度还是远远超出了她的想象!
如今的谢浩远意气风发,马上就要去参加殿试了,可是青云却只能在府中日复一日的颓废,青云又好面子,这件事让他在京中世家公子之间丢尽了脸面,步夫人深恼自己,自以为是,都是那个该死的唐涵毁了青云,要是青云从此一蹶不振,她将来还有什么指望?
步夫人漫无目标地在府中走着,屏退了下人,失魂落魄,不由得苦笑,名门*,原来不仅仅是恢弘的建筑,
精巧的庭院,最重要的是那种气派,一种让人忍不住膜拜的气势,没有了相应的权势地位,再华美的府邸都显得名不副实,步夫人回想起这么多年步家好不容易得来的兴盛,暗自喟叹,真是一件小事能成就一个家族,也能毁了一个家族!
忽然听到两个小丫鬟的在树丛边窃窃私语,其中一个道:“少夫人有了身孕,我怎么觉得她得到的待遇还不如以前唐姨娘的待遇好呢!”
另外一个丫鬟叹了一口气,“现在的步家又怎么比得上以前辉煌的时候?原来步家可是京城数得着的人家,哪一天不是车水马龙,门庭若市?我们这些做下人的忙都忙不过来,可是你看现在,哪里还有客人上门?少夫人这个时候有了身孕虽是好事,可是老爷夫人的心思都放在少爷身上,听说不但老爷被贬官了,少爷的功名也被革除了,以前唐姨娘怀孕的时候是少爷秋试高中,双喜临门,现在夫人哪还有这个心思?”
步夫人恼怒异常,她平日最恨这些在背后嚼舌根,唯恐天下不乱的下人,她一向是见一个罚一个,从不手软!
步夫人脸色黑沉如水,正准备高声吩咐管家狠狠责罚这两个多嘴多舌的丫鬟,忽然那先前说话的丫头神秘道:“我前日倒是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情!”
“什么事?”另一个也来了兴趣!
丫鬟见四周无人,压低了声音,虽然细若游丝,全神贯注的步夫人却听得清清楚楚,惊怔半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