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晓潼心里霎时亮堂,赵紫凝这是用切肤之痛提醒赵书仁,因为五姨娘她再也不能抚琴了。
她心中发寒的同时,也着实佩服赵紫君的敏捷反应,几个呼吸的事,赵紫君就已经想到对策,还绝对切中赵书仁要害。
害了他最疼爱的女儿还想利用一群飞禽来争宠?五姨娘简直可恨!
赵书仁想到这,瞪着五姨娘,狠狠一甩袖子,咬牙冷喝,“华珍……”
就在这时,忽有丫环匆匆进来禀报,“五姨娘,钟大夫过来给你看诊了,现在要请他进来吗?”
“钟大夫来了?”五姨娘一怔,有些犹豫地望了望一脸冷沉的赵书仁。
赵晓潼心里也奇怪,她记得钟大夫明明是每隔三日亥时之后才会来的,今天日子不对,时辰也不对。
“五姨娘,老夫过两天要出远门,今天提前过来给你看诊,没妨碍你吧?”
五姨娘见他未等通传就自行进来,心中立时大慌。
赵书仁望向门口,虽然十分不悦,但这会见人已经进来,亦只得点头,“你就是钟大夫?既然来了,就给她看看吧。”
钟大夫望着满院的人,在门口迟疑道,“我好像打扰大家了。”
赵书仁忍着不悦,对他招了招手,“过来这给她看吧。”
钟大夫挎着药箱走近五姨娘,这才发现长满野草的荒地有群白鹤在啄食。
他怔了怔,将惊讶之色掩在眼底,看向虚弱女子,“五姨娘,在这看诊吗?”
赵书仁已忍耐到极点。闻言,想也没想,皱着眉,手一挥打断他,“就在这看。”
五姨娘满怀歉意扯了抹虚弱笑容。钟大夫无语,随手将药箱搁在残损石砖上,弯腰给她看诊。
搭脉的时候,他一会皱眉一会担忧地打量五姨娘。
半晌,他收回手。打开随身携带的长形药箱,自里面取了粒药丸出来,直接递给五姨娘,严肃道,“吃下去。”
五姨娘迟疑着接过药丸,看了看钟大夫,又抬头望了望赵晓潼。杜若已经倒了水递过来,五姨娘眨了眨眼。随即垂眸,接过杯子,将药丸丢进嘴里吞了下去。
赵书仁并不关心五姨娘,钟大夫诊完脉不说话,他居然也不问问病情;钟大夫也是个怪人,他诊完脉既不开方也不对五姨娘明说情况,直接塞了粒药丸给她,就收拾诊具准备走人。
“五姨娘,今天的诊金加上刚才的药丸费用,一共纹银八十两。”
五姨娘惊得从椅子弹了起来,失声问,“八……十两?”
钟大夫将药箱挎上肩头,看着她,一板一眼答,“嗯,那药丸是用名贵药材提炼成的,你是老主顾才给你优惠,若是换别人,还不止这个价。”
五姨娘动了动嘴皮子,终没再说什么。大夫已经将话说到这个份上了,药丸已经到了她肚子,她还能再说什么呢!
别说八十两,就是八百两,她现在也得认了。
可是……并不是她舍不得银子,实在是……。
她皱了皱眉,低低叹了口气,“采青,去我屋里拿银子给钟大夫。”
采青看了看她,嘴唇动了动,最终亦只是恭谨应声,“是,奴婢这就去拿。”
五姨娘挨着椅背慢慢坐下来,勉强笑了笑,“钟大夫,劳烦你稍等片刻。”
钟大夫拱了拱手,“无妨,老夫正好欣赏一下白鹤。”
赵晓潼默默打量着五姨娘,不时扫过怡然自得站在荒地前欣赏白鹤的钟大夫,又不时瞄向站在她左侧后方的司马晨与梁泽。
采青很快拿了银子出来,不过她并没有直接将银子交到钟大夫手里,而是一脸为难凑近五姨娘身边,小声道,“五姨娘,银子不够,怎么办?”
五姨娘苦笑一下,“不够啊……”
“五姨娘,怎么了?”赵晓潼见她神色不对,连忙靠近询问,她问的是五姨娘,眼睛却飘向采青。
五姨娘看了她一眼,嘴皮动了动,最终只飘出一缕苦笑。采青见状,鼓起勇气小声道,“四小姐,奴婢在屋里只找到五十两银子。”
“银子不够?”赵晓潼盯着她手里的钱袋,眼底闪过一抹狐疑,瞄了瞄背对她们只顾欣赏白鹤的钟大夫,忽然提高声音道,“你刚才说什么?大声说出来。”
采青受到她眼神鼓励,忽然张口大声道,“四小姐,奴婢说五姨娘的银子不够。”
赵书仁的脸色立时变得精彩无比。赵晓潼似愕了愕,脸色一正,严厉问,“怎么回事?我之前放了那么多银子在这给五姨娘看病,都用完了?就算用完了,她每月还有十几两月银呢,怎么连区区八十两都拿不出来?”
她说话连珠炮似的,根本不给别人插口的机会。这番话下来,赵书仁的脸色更加臭了。
梁泽忽然笑了笑,意味深长地叹了句,“赵相,你家真特别。”说罢,别有深意地对赵晓潼眨了眨眼。
赵晓潼看得一愣,这家伙的眼神是责怪她刚才向司马晨求助而不是他?
赵书仁黑如锅底的脸难抑地浮上一阵尴尬,他干咳一声,连忙扭头吩咐下人取银子去。
梁泽扭头,投一瞥深长眸光于梁琛身上,笑道,“二哥,我记得上回参加宫宴时,丽嫔也突然发病召了太医看诊,我记不清后来她有没有当面付诊金给太医了。不知二哥你可记得?”
太医每月领着优裕俸禄,哪有给妃嫔看诊还收银子的道理。
赵书仁心情郁卒,明知梁泽借故嘲讽他,却出不了声驳斥半句。
梁琛暼过赵书仁,视线在赵晓潼身上打了个转,淡淡道,“三弟自幼得父皇称赞记忆超群,你都记不清的事,我如何还记得。”
梁泽微微一笑,不肯得罪赵书仁?无妨!
他作势皱眉沉思半天,忽一拍脑袋,恍然大悟道,“我想起来了,太医每月领俸禄,当然不用再收丽嫔诊金。就算要另外再给诊金,那也是父皇的事。”
赵书仁的脸已经由黑色唰一下转成了绿。幸好去取银子的下人手脚极快,银子一到,赵书仁立即塞到钟大夫手里,实实在在堵住梁泽的嘴。
送走钟大夫,赵书仁刚刚松了口气,赵晓潼却不肯让他这口气松顺了。
“老爷,这群白鹤在这啄食半个时辰有余,可见它们确实十分喜欢吃蛤蜊。”
她这话还有另外一层意思:既然成群白鹤如此喜欢吃蛤蜊,还能吃上这么久,证明洒在荒地里的蛤蜊数量不少,蛤蜊本就要价不菲,大量的蛤蜊耗价岂会便宜!
而他怀疑企图不良的五姨娘刚才却连八十两都拿不出来,显然暗中购买蛤蜊洒在这里立心不良的另有其人,就看他这个以公正廉明著称的丞相要不要追查到底。
赵书仁再怎么恼她,也知道她说的是事实。可他不想再追究下去,更不想在梁泽面前将这事追究到底。刚才梁泽给他难堪已明明白白告诉他,梁泽不卖他这个当朝丞相的面子,反而要给她这个忤逆女撑场到底。
他沉默盯着地下开着大裂缝的石砖,视线飘忽,不管看哪里就是不肯对上赵晓潼迷蒙坚持眼神,“咳,五姨娘好像很不舒服,你还是赶快扶她进去休息吧。”
避重就轻?顾左右而言他?想将这摊烂事和稀泥和过去?
没门!
然而赵晓潼唇畔的冷笑还未成形,忽听得赵子默失声惊呼,“父亲你看……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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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赵书仁心里,管她赵晓潼五姨娘有没有被冤枉,只要不扫他面子,不是他宝贝的赵紫凝被冤枉就行。至于赵晓潼是生是死跟他基本没有关系。
赵书仁为何这么厌恶赵晓潼呢?
这个自然是有前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