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风吹过海面,激起一圈圈涟漪,桅杆荡漾在水中,海心处一片湛蓝之色。晚霞夕照中,波澜壮阔的海面上,一艘小船缓慢地行驶着,船头上站着一个男子,身着浅色衣衫,在荡漾的余光中举目远眺。
小船之内,杜汀兰走出船头来,尹子策见她面色苍白,便道:“外面风大,快进去。”命令的语气,掩饰不住那一份关怀。
杜汀兰将披风拢了拢,笑道:“成日里都在里面闷着,都闷坏了。”
尹子策歉然地说道:“是我轻率了,不该这么带你出来。”
杜汀兰将头微微靠拢在他肩头,两人目视着前方,都知道这看似轻松的话语其实隐藏了多么大的无奈。他的身世始终都是不能触及的伤痛,要不是尹风事先准备周全,大概他们现在已经命丧黄泉。然而他的存在无疑是悬在天子身上的一根刺+.++,说不定哪一天想起来,又要拿出来翻看。好在此事发生时天子不过也是孩童,并不在位置上。然而还有这么多双眼睛盯着,一时的风头,也是要躲的。风王府是不能留下的,只能暂时去别的地方,等到三年五载,这件事情的风头去了,或许那时天子已经查明整个事情的真相,等到那时,再还他一个公道。
这样也好,远离那些宅院的纷扰,他也无需时时提防,去到哪里,都是畅快的。
“我们现在要去哪里?”
他握住她的柔夷,柔情地说道:“你想去哪里。我们便去哪里。”
“这样离开,真的没有关系么?婆婆他们,会不会应付不过来?皇上会不会为难他们?还有,阿文阿武会不会被连累……”顾不得身体的不适,杜汀兰总觉得这么一走了之,似乎太过自私。
尹子策皱起眉,看着忽然聒噪起来的小妻子,不自觉地牵了她的手,就算是在微风荡漾的甲板上,她的手还是冰冷得不带一丝温度。心中的愧意更深。若不是他执意要走水路。可能她也不会受凉。这样一想,也就放缓了声调,道:“放心吧,你别看母亲平时少有走动。其实人脉比你想象中的要广。何况还有思远帮忙。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随心所欲地游玩,直到此事终结。”
杜汀兰欲言又止。那你父母难道要这样一直背黑锅?
尹子策猜出她所忧,道:“其实这么多年来,我父亲的旧部死的死走的走,早就没有联络过了。”天子最在意的还不是担心他联合各旧部谋反,但这么多年他一直没有与那些人联系过,母亲也似乎刻意阻止他复仇,他只知道亲生父母是含冤致死,至于其他的,在养父母精心的照料下,早就淡忘了。他想,这大概才是养母所乐见的,放下仇恨,远远比活在仇恨里快乐得多。
杜汀兰便不再说话,尹子策问道:“你想去哪里?正好趁着这段时间把想去的地方都去了。”如他所料不差的话,只要思远举行仪式,他的事情很快就会被解决,前几日又传出大姐有孕的消息,母亲赶着过去了,家里的事务,迟早还是会交还到妻子身上。到时候想走也走不了了。
杜汀兰淡淡一笑:“爷不是已经决定了么?何苦还来问我?不过在这之前,我想先去一个地方。”
牵起她的手,无比坚定地说:“我错过你多年,这一次再也不会让你溜掉。我陪你回去。”
于是船夫调转了船头,夫妻俩下了船就雇了一辆马车,风驰电掣般往杜府赶去。
自从知道两个亲生的儿子都被袁氏下毒,害的她没有抱孙子的希望之后,颜氏就病了一场,想起英年早逝的小儿子,还有如今萎靡不振的大儿子,颜氏是禁不住的后悔,要是当初不是那么固执地为了挽回杜府的声望,那么或许这一出又一出的悲剧,就不会被酿成。好在有顾氏陪着,婆媳俩都是丧夫的人,常常一起到寺庙里吃斋念佛,就是指望着颜姨娘的肚子能够有点动静。那颜姨娘也是因祸得福,当年受袁氏利用,在沈锦端和顾青岚的安胎药下毒,后袁氏便将她软禁,也因此避过被袁氏下药,从而得了个还算健康的身子。不管大老爷是否不举,总多了一份希望。
大名鼎鼎的侯爷休妻,有关他的传言再次风靡了整个汴都城。一个人走了便会有更多的女子涌上来,就在众贵女眼巴巴期待着侯爷会挑上自己的时候,故事的男主角却把侯夫人之前的丫鬟抬为姨娘,从此不问世事。那丫鬟,名为锦铃。
风王府尹风想终于清理干净了所有碍事的人,丢开所有妨碍他和妻子谈情说爱的家伙,正在房中沐浴呢,小厮就来报说嫁出去的睢阳郡主骂骂咧咧搬了几大车东西回来了,还放言要常住娘家,尹风感叹自己命不好的同时,也只得埋头寄情与公务。
袁府里的动静也闹得不小,尹氏不顾夫妻情面非要与袁大老爷和离,为了不牵连袁府其他几房,袁老夫人只得同意。尹氏带走了陪嫁的所有东西,关于三个儿子她也想得开,都是成了家的,一切按照孩子们自愿选择,但三个少爷都觉得有这样的父亲十分汗颜,因此都跟了母亲,此后另立门户,对尹氏分外孝顺,一家人乐享天伦。
二房的贵阳郡主过门后,反收了脾气,与郡马举案齐眉,白氏见人便夸自己有福气,遇到一个孝顺儿媳。亲子袁润天也颇有建树,一举成为翰林院新贵。
袁昊天最终还是在母爱面前妥协了,与青梅竹马的表妹周慧真订了亲,待女方及笄后便要迎娶过门。因袁府如今仕多兵少,袁昊天便加入了从武的队伍。
走在杜府的鹅卵石上。杜汀兰看着前方那个熟悉的身影,忽然鼻子一酸,她扑上去哭道:“父亲……”几日不见,为何父亲会坐在轮椅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颜姨娘便说道:“自从杜府出了这些事后,老夫人就大病了一场,老爷要照料老夫人,还要应付袁府,他身子本就单薄,所以……”说着泣泪起来。
大老爷似乎已经能够坦然接受这个结果了,他笑道:“就当是我的报应吧!我忽略自己的女儿多年。最后却是替别人做了嫁衣。”
喉间一阵酸涩。杜汀兰靠在父亲的膝盖上,道:“爹,我以后会常常回来看您的。”
大老爷笑的开怀:“那我就放心了,路过那家糕饼店。记得买几块核桃酥。颜姨娘喜欢吃。你娘亲,也喜欢。”
杜汀兰哽咽着点了点头,见天色已晚。便拜托了颜姨娘照顾父亲,他们夫妻还要去另一个地方。
站在空旷的山头,杜汀兰“咚”地跪在坟前,道:“爹,女儿来看您了。”恐怕父亲老死也不会知道,她也不是他的亲生女儿吧。她真正的生父另有其人,就是被她叫做“二叔”的那个人。当年袁氏设计陷害娘亲,却不想阴差阳错让娘亲怀孕。女人是最敏感的动物,娘亲留下那为数不多的几本字帖里,其实就是在间接诉说她的身世。沈家出生的孩子都会在肩头刻上一个记号,只有与女子有过肌肤之亲的,才会知道这个秘密,而娘亲又如何会不知,与她恩爱缠绵的,并非自己的丈夫呢?所以那个时候,沁芳阁失火,他才会那么不顾一切地救她。他一直保守秘密,而默默地关注和照顾她,如今一想,这些对她特别的好,都是情有可原。爱屋及乌,婶母会对她好,玉婶母也是一样甚至为了保守这个秘密放弃权贵,放弃荣华,还有,身家性命。可惜玉婶母的良苦用心也没能换回最圆满的结局,他们父女如今阴阳相隔,不过,这或许也是最好的结局。她不想告诉父亲,也是因为不想让父亲伤心,杜雅兰不是他亲生的,杜馨兰也是方姨娘与他人的孩子,而这个他人,就是当年外出游玩的林宅二老爷,所以林老夫人当初认下方姨娘做干女儿,其实质是知晓杜馨兰本是她的孙女一事。如今就连最后一丝希望也没有的话,父亲一定会很伤心吧!而且她知道,他是真的疼爱她,只是一直自己都不肯承认罢了!他抚养她一场,就当是作为回报好了。
简单地看了一遍信上的字迹,杜汀兰回头在烛火下烧了,尹子策道:“你不回信?”
她知他吃醋,故意捉弄道:“毁尸灭迹,才能不让爷抓到我的把柄。”看着他陡变的脸色,顿觉好笑,道:“这封信是贵阳郡主写的,她曾设计害我,也曾助我一臂之力,我与她之间的恩怨也算一笔勾销,从此互不相欠。至于她信上提到的润表哥,他要去外任三年,地址不详。”
尹子策脸色红了白,白了青,只好假装咳嗽,尴尬地转头。
烛火下字迹明明灭灭,不一会一整张纸便化作灰烬。这一次严格说起来,她真的要感谢贵阳郡主,虽然她发现了大老爷的不轨,但是苦于找不到合适的时间请君入瓮,有了贵阳郡主通风报信,一切都顺畅得多了。而尹氏之所以来得凑巧,也是她背地里通知贵阳郡主,贵阳郡主再引了尹氏过来。那一次信王世子纳妃,她就明确表示自己的歉意,杜汀兰本不放在心上,这一次抱着试试看的态度,没想到贵阳现郡主一直因为当年的事情耿耿于怀,如今帮她做事,也算是减少心理的愧悔吧!
陀螺山还是一成不变,漫山遍野金黄的油菜花,乍眼看去,就像住在花的世界。杜汀兰与尹子策祭拜完娘亲回来,走在路上尹子策忽然问道:“这里离杜府旧宅不远,你要不要顺道去看看。”看看袁氏如今是怎样的下场。
杜汀兰摇头:“不要了,我与她,没有必要再相见。”她将尹氏引来,揭穿了袁氏的真面目,一生孤苦,就连最牵挂的女儿也被休,母女终身不能再见,也算是得到了应有的报应,一切都结束了。
“这次回金阳,是受祖母所托,你会不会觉得我狠毒?”祖母念念不忘的,便是要她回到宗祠,将杜雅兰和杜馨兰的脐带丢弃,在杜府的族谱上除名。
尹子策笑了笑:“难怪我向母亲提议,将你从侧夫人抬为正室的时候,她会沉默不语。”
杜汀兰不回话,似乎即使是她做侧夫人的时候,他也没有过别的女子吧。可是,做正妻的幸福感,还是瞬间爆棚了。
剩下的时间,是和眼前的这个男子,四海为家,过简单随性的日子。(未完待续。)
PS:明天还有最后几个番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