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桌子人,也算一家子人,吃吃喝喝好不自在。
席间虽也聊及政务但更多的则是插科打诨,不知不觉夜深,众人饭饱水足各自收拾去了,常宇和留下王征南,李慕仙还有素净,在堂上点了蜡烛邀三人喝茶议事。
李慕仙是他的心月复幕僚,王征南是他重要培养对象,可让素净留下议什么事,这连素净都有些意外:“别的我不会,杀人可以”。
“就喜欢你这单刀直入的实在”常宇轻笑,亲自为她斟了茶:“想来想去还是你最为合适,但又忧你身上的伤……”
“一点皮外伤罢了,你若实在担忧要么给我献碗血喝了,你的血可是救命良药大补的很啊”素净翻了个白眼,常宇嘿嘿笑着:“还不如给你买个王八炖了补”。
“说吧,杀谁”素净懒得和他耍嘴皮子,直接问了。
常宇却没直接回她,而是看向李慕仙:“武昌如今局势基本算是定了型,只不过打蛇要打七寸以免留后患啊”李慕仙眼睛一咪:“督公所言莫非是左梦庚!”
旁边王征南暗自佩服,这道人平日可谓五毒俱全和一个骗子没啥区别,但心思却实在是自己所能比,大太监一个眼神一句话,他就能参透到最紧要的地方。
“杀左梦庚?”素净眉头一皱:“那确实不易”随即又道:“朝廷刚封了他什么将军,转头就给杀了,岂不生乱了!”
常宇笑道:“连你都知道杀他会生乱,我岂能去杀他”。
素净冷哼:“拐弯抹角,有话你就直说,你那点儿的机灵劲在我这显摆个什么”。
可常宇偏偏不着急说,他倒非是要在素净跟前显摆,目光看向王征南:“汝之见,吾欲杀何人,又为何要杀?”
王征南看了一眼李慕仙见他微微一笑却转头端茶喝了,知这道人心中已是了然,佩服之余便绞尽脑汁想了想:“左良玉生前狂妄跋扈抗旨不遵朝廷对其大为不满,而今虽已病故,然影响尚在,其子左梦庚资历虽浅,但左良玉留下的根基深厚……督公要杀的,莫非是要断其左膀右臂?”
“然也!”常宇点点头。
王征南眉头紧皱又想了一下:“左良玉身边文武不少,但人心不齐且前阵子还被朝廷给分化了一部分,如今忠于左梦庚的已不多,不过这个节骨眼带兵的武将是不能动的,那一定就是要动文的了,而文的幕僚多有官职在身,这个……属下就实在猜不到了”。
常宇面露赞赏:“征南如此,已是不凡”。
得他赞誉,王征南难掩喜色,赶忙拱手道:“还请掌柜的释惑”。
“不如听听李道长的了”常宇看向李慕仙。
放下茶杯,李慕仙呼了口气:“左良玉的手下武将众多,文不过黄澍和柳敬亭(一作许敬亭)贫道猜掌柜要杀的是黄澍”。
“理由呢”常宇笑了笑。
“首先,黄澍有官职在身,柳敬亭不过一野狐道罢了,他以及众多门客作用显然大于柳,其次黄澍该死,身为湖广巡按御史本职是监察左良玉却与其暗通曲款!”
常宇伸出大拇指,王征南见状,佩服的五体投地,素净却蹙眉:“武昌那么多番子和锦衣卫,他们来做不是更好么?”
“痕迹太重”常宇还没说话,李慕仙就抢答了。
“他们太专业了,也就因为太专业了让有心人一目了然,偏偏这个时候他若死了,注定会引起很多有心人的注意,所以这事还是随意些好”。常宇笑着不从。
素净哼了一声,起身离去,走到门口转身一脸不屑:“专业?老子才是最专业的!”
噗,堂上三人一起喷水。
李慕仙和王征南目瞪口呆,这尼姑也太那啥了,即便大太监心胸开阔,你也这也太没体统了吧。
“没大没小,满嘴匪气还说我呢”常宇抹了抹嘴巴上的茶水,看了旁边两人干笑几下,便岔开话题:“刚才吃饭的时候不想影响气氛有几件事没说,朝里头闹腾的事随他们闹腾暂且不管,李闯那边派田见秀发兵了,已至黄河附近这也是其一,其二,西安那个打铁的竟真的派人秘密接洽李岩了”。
啊,李慕仙一怔,随即哈哈笑了:“掌柜的有什么打算,顺水推舟还是就地挖坑?”
常宇摇头:“都不是,因为我又有了新的计划”。
“哦,说来让贫道长长见识”。
“待会再说,先说这其三吧”常宇看向王征南:“你们在山东擒住的那个东宗宗主在押解回京的路上被劫走了!”
啊!怎么会!王征南大骇。
李慕仙则一声长叹:“秘密押解都能被劫走,可见神策根系庞大无孔不入啊”。
“数年甚至十余年的经营,岂是泛泛”常宇叹了口气又道:“还有一件事,张献忠果真派人联系李闯了”。
李慕仙挑眉:“这事在潼关和李闯谈判前那人不就去了潼关了么!”
常宇摇头:“我说的是最近,李闯投诚前那边派了人去,近来又遣人去了荆州,如此频繁动作,想必张献忠心里头也开始打鼓了”。
“那……掌柜的是想要……此时不得不防啊,不说李闯,单单说荆州这边就得小心谨慎些”。
常宇点头:“危机也是时机,我准备下一盘大棋,就看献贼识不识相了!”
“掌柜的您就别卖管事了”李慕仙直咂嘴:“莫非和先前打铁的也有关联?”
有,常宇笑了笑,看向王征南:“可知王安住处?”
“就在咱们对过不远”王征南赶紧道。
“你去将他呼来,待他来了,咱们再说”。
王征南起身去了。
李慕仙当然知道常宇不会是故意支走王征南,只是他实在按捺不住,起身给常宇沏了茶:“掌柜的,先透漏点呗”常宇笑了笑,手指沾着茶水在桌子上画了个圈,又在圈里头点了几个点:“知道这啥意思不?”
李慕仙点点头:“乱臣贼子”。
常宇屈指一弹将圈里头的几个水珠子弹了出去:“看得懂么?”
李慕仙皱眉,点了点头:“看得懂,但未必行,或者说他们未必愿意”
常宇笑了:“假若你是李闯或者张献忠,朝廷以封王招降,你会投降么?”
“自然,揭竿而起所为何?真的是为救苍生?狗屁,历朝历代起兵造反的喊的都是这个口号,可事成之后享受荣华富贵的也都是那寥寥几人,老百姓该怎么穷还是怎么穷,该怎么苦还是怎么苦,所以,既然能划地封王,享受荣华富贵还有什么不满,谁愿意提心吊胆打打杀杀,当这天下真是那么好夺得啊。”
“你倒看的透彻”常宇嘿嘿一笑:“然而,却还在鼓里”。
哦,李慕仙一怔:“还请掌柜的指点迷津”。
“大明自从建国以来,可有过异姓王?”常宇冷不丁问了句,李慕仙一怔,随即脸色暗了下来:“有,不过都是追封的,活着的没有”。
常宇笑了笑:“若认真算起来的话,倒也有个活着的异姓王”。
李慕仙哦了一声,仔细想了一下,摇头不知道。
“成祖时的也先土干,汉名叫金忠,此人身份不同寻常是元世祖时的太保恒阳王也先不花的六世孙,有才有勇只是生不逢时罢了,后率妻子部署投降成祖,被成祖封为忠勇王,也是大明开国至今唯一活着的异姓王王”常宇说着笑了笑:“不过也只是个名誉藩王连封地都没有的”。
“名头上的哦,那也算不上真正的异姓藩王了,”李慕仙模了模胡须,掌柜的意思是:“李闯贼心不死?”
“贼心不死不好说,但他一定不想死,但也知道在家里头再怎么闹腾也就这样了,而且他也把不准朝廷的脉是不是真的封一个大明前所未有的异姓王,又或其他,所以他现在更想是走出去,有钱有粮又有兵,哪儿不能打天下”常宇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李慕仙皱眉沉思:“献贼不同李闯,他未必愿意,毕竟不是人人愿意背井离乡”。
“所以有必要同献贼聊聊!有些事聊过了才知道,聊过了才能开窍”常宇目光看着堂外,雨势不止王征南和王安挑着灯笼走了进来。
王安站在门口施礼,常宇示意他找个椅子坐下:“把献贼派人去荆州的事说仔细些”。
听了王安又复述一遍,常宇面无表情,李慕仙抚须不止,王征南皱眉不已,忍不住道:“李闯投降只符合上边少部分人以及下边大部分普通士兵的利益,但对于一些贼将来说子只怕……他们依然贼心不死,荆州的守将是塔天宝和牛万财,不知两人是否李闯嫡系”。
“未必就是勾结塔天宝,或许荆州只是李闯和献贼联系的地方而已,两方各自将消息送至荆州然后在各自传往四川和西安”李慕仙淡淡道。
常宇点点头:“极大可能是如此,但也不排除有勾结”。
“那,掌柜的意思是……震慑一下?”李慕仙挑眉:“还是局部打一场又或敲一下李闯或者警告一下塔天宝?”
“你的意思呢?”常宇笑问又看向王征南:“征南的意思呢?”
李慕仙没急着说话,王征南想了想:“刚谈和就动干戈只恐影响局势,警告的话就怕隔靴抓痒,还是震慑一下吧”。
“贫道附议”李慕仙看着王征南微微点头。
常宇嗯了一声,看向王安:“你亲自去荆州走一趟去见见献贼的人,最好能将其带来见我,若其不来便替我传几句话”说着招过王安近身附耳说了几句。
随后,王安离去,常宇走到门口,背着双手看着外边雨夜:“闲了一个多月了,该上班了”说着扭头看了一眼李慕仙:“是咱们亲自走一趟还是交给王允成?”
“他刚落了一块糖,总得表现一下吧”李慕仙轻笑:“但若掌柜的想活动下筋骨咱们也可亲自走一趟”
是夜,暴雨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