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松也不多言,帶著關興、關索走過長廊,來到一處場地。
昨晚歸來的潘秘正把守在這一處,見不過一盞茶功夫,關興就到了這里心下奇怪。
看著潘松心道︰昨日還信誓旦旦,要讓關興站足一個時辰,怎的這麼快就進門了。
彷佛知曉潘秘怪罪自己,潘松低著頭不敢看人,誰讓他太過拿大。
潘浚共有二子,長子潘翥,又名潘慶。而潘秘是潘浚次子。
潘秘年方弱冠,容貌軒昂。但見其頭戴逍遙巾,身穿皂布袍,有南國風姿,讓人忍不住想要結交。
果然,關興放下闖關之事,與潘秘見禮。
「秘兄安好!」關興禮數周到。
「得知翥兄長遭襲,興也心中不安。不知如今翥大兄可無礙了,能否賜見一面?」
潘秘聞听關興動問兄長情況,心下舒服,擺手道︰「家兄已無大礙!」
潘秘不忘關興來意,徑直帶著關興來到潘府大堂,潘浚所在。
到了一處室內,關興留意四周。見大堂四面開有窗戶,寬敞明亮。粗大的紅漆柱子立在四方,挨著牆壁處放了左右兩列青銅燈架。
地中央橫向鋪排了四五個坐塌,每個坐塌的側邊都有一個矮腳的漆桉。
潘浚靜坐在正位,手里拿著一本書籍,邊兒上放了一盞燻爐。
而稍稍痊愈的潘翥,坐在潘浚側後方閉目養神。
「父親大人,關世兄兩人到了!」
潘秘向潘浚稟報一聲,然後自然的坐在了潘翥旁邊。
關興知曉今日成敗在此一舉,不能馬虎。于是主動上前,大禮參拜。
「小子關興見過治中大人!」
與潘浚正式見面,並且是為了公事,關興稱呼潘浚治中。
「何其速也!」潘浚差異關興迅速過關,慨嘆一聲。
然後道︰「我與關君候共事五載,同在江陵,今日卻是尊府中人首次登門。」
與關羽共事五載,卻無半點私交,二人關系可見一斑。
但關興心知是父親關羽傲慢緣故,因而並不答話。
「唔……坐!」
沉吟少許,見關興二人不搭話。潘浚放下手中書籍,手一拂示意二人坐下。
雖然心中對關羽不滿,對關興兄弟也無好感,但是潘浚養氣功夫十足,面上不顯。
昨日以為關興就是偷襲潘翥的凶手,上門問罪卻無功而返。
今日關興主動登門,潘浚也想听听關興如何言語。
關興得了潘浚示意,卻不坐下,而是再次沖潘浚一躬身。
「小子謝過伯父拳拳愛護之心!」
這卻是關興感念潘浚給關興見面機會,輕易放過三關了。
這里是長輩對晚輩的私情,所以關興稱呼伯父。
得了關興這一聲致謝,又听了一聲伯父,潘浚正眼看關興,十足意外。
然而關興表現,不止于此。
只見關興,轉了體正對潘翥一禮,然後道「世兄放棄侍郎之位,高風亮節,興佩服之至!」
「哼……多說無益!」潘翥心中有氣,半點也不敷衍。
潘翥本以為關興答應今日上門,是負荊請罪。
可是看神態言語,半點不像,心下不快。暗想︰你既然不承認,那稍後我與你對質,看你有何話術。
察覺長子情緒不好,潘浚微微皺眉,卻不好當面言語。
「上坐!」
關興這一番作為,潘浚看在眼里,知曉不是等閑。再次示意關興、關索坐下。
然而關興仍然不為所動,在潘浚差異的目光中再次道︰
「近聞世兄受傷,關興委實心中不安。如今見世兄無恙,可喜可賀!寒舍張先生精通岐黃之術,若是有何差遣,小弟但憑吩咐!」
不管是關興做戲,還是別有用心。能做到這樣,潘浚也對他另眼相看,暗自點頭。
這關興倒不是關羽一般,恃才傲物。待人接物,足稱老道。
正所謂伸手不打笑臉人,潘翥這幾日雖然受了委屈,著惱關興,也要保持禮節。
「有勞兄台動問,些許小傷不足掛齒!」
潘翥不咸不澹答了一句,便不再看關興。
潘秘見關興並不落座,潘翥又露出不豫之色,主動對關興道︰「二位且先落座,然後敘話不遲!」
關索拿眼看關興,自進了潘府關索唯關興馬首是瞻。
不料關興並不退下,在關索幾人差異的眼神中,徑直走向潘浚。
眼見關興越走越近,身形擋住自己,潘浚臉色變得難看起來。
這在禮儀上,可是無禮的表現。
方才自己早下結論,這關家父子一樣的目中無人,狂傲自得。
「退下……」潘翥忍不住訓斥,心道你不是道歉來的麼,咱還敢無禮。
然而讓眾人意外的一幕發生了,只見關興向著潘浚深深拜了下去。
關興拱手彎腰,兩手在胸前合抱,頭向前俯,額觸雙手,如同揖。
這是古人拜禮,僅次于跪禮了,不可為不鄭重。如《孔雀東南飛》中的「上堂拜阿母,阿母怒不止」。
這兒里的「拜」就是焦仲卿對母親行的這種禮節。
「襄樊戰事將起,兵危戰險。一個不好,荊州有覆滅危險……請伯父助我父親!」
關興語氣急促,粗聲說出自己的目的。
不是解釋自家兄弟非是凶手,不是向潘浚告罪致歉。
而是求助!
為助自己的父親,這一拜又何妨呢!
關羽不能出事,荊州不能敗亡,潘浚卻是一位關鍵人物。
看著關興拜服在自己面前,悲聲請求,潘浚一陣錯愕。
傲慢一生的關羽從不曾在自己面前低頭,而他的兒子卻拜倒在自己面前。
潘秘听了,十分錯愕。
這一幕不禁潘秘兄弟意外,一旁關索也被關興下了一跳。
「二兄這是作何?」
潘翥見關興下拜,倒是漏出喜色,直言道︰「你若是想向我賠禮,直說是了。如何找這借口,還詛咒關……」
啪……不想潘浚一巴掌打在潘翥臉上,紅著臉訓斥他。
「住口!」
潘翥不可思議的捂著臉,見潘浚發怒不敢出聲。
這一幕,看呆了一旁的潘秘,同樣讓關索目瞪口呆。
這還是溫文爾雅,謙謙有禮的潘治中了麼!
與荊州安危、胸中抱負相比,個人私憤算得了什麼!
潘浚從幾桉後面快步走出,一把拉住關興雙手。
「賢佷啊賢佷!本以為只有我憂心荊州得而復失,不想你也看出凶險!」
潘浚對關興生出相見恨晚之感,拉著手臂叫的親切。
關羽外出巡視後,荊州全局事務,都是潘浚一手操辦。
軍吏檔桉、行軍路線、關隘據點、糧秣庫存、軍械消耗,潘浚都心中有數。
可以說要論對荊州的了解,他認第二沒人能認第一。更何況潘浚本是荊州人,又曉達軍事。
可是越整理賬目,潘浚就越煩悶。
從物資、軍力、後備,荊州都不足以獨立支撐與曹仁襄樊軍團的大戰,可是關羽意志甚堅。
本來去年十月,宛城侯音舉事時,關羽本要起兵接應侯音。
可是萬萬沒想到攻城器械不足。
因這件事情,關羽苛責南郡太守糜芳,弄的糜芳顏面無存。其余諸如傅士仁、郝普、梁大等也戰戰兢兢。
再則曹仁麾下可戰之兵四萬人,又有關隘城池之險,而關羽荊州軍堪堪才三萬。
潘浚患得患失,心里很不是滋味。
偏偏關羽又是個不听勸的人,自己又與之不和。自侍中諸葛軍師調入益州後,荊州已沒人能勸動關羽。
這讓潘浚很是惆悵,萬一戰事焦灼,關羽在襄樊敗績,荊州如今大好局面就失去了。
對于潘浚來說,此事如鯁在喉。
在公,糜芳身份不便,不能述說。郝普、王甫遠隔重山,消息不通。
在私,潘秘、潘翥不曉軍事,潘浚幾日來無人訴說。
今日關興登門,提起憂心戰事,潘浚大有知己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