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樂看著眼前出現的人影,明明面容很普通,可是安樂想要記住對方的模樣,卻是無比的吃力與艱難。
來者看上去像是個四五十歲的中年漢子,身上穿著普通的衣裳,氣息有些難以捉模透徹,眼眸深邃,一如先前所見得的那片星空那般。
宛若眼眸之中,裝著的是整片星空,浩瀚無垠且深邃。
安樂想象過很多種聖師的形象,但唯獨沒有眼前這種情況。
他曾想過,聖師可能會是仙風道骨的老者,一身白袍,仙氣飄飄。
他曾想過,聖師可能會是儒雅若文院夫子般的形象,滿月復詩書氣自華。
也曾想過,聖師可能會是智慧的老者形象,拄著拐杖,因為歲月和閱歷而形成了獨特的氣質。
可從未想到,聖師呈現在他面前的,竟然會是一位普通至極的中年人模樣。
盡管安樂暫時無法記住聖師模樣,但是,很顯然聖師的形象,與安樂心中的形象是有很大出路。
聖師又拎起酒壺,遙舉酒壺,壺中的酒液劃過晶瑩剔透的弧線,鑽入了聖師的口中,濃郁的老黃酒香味在彌漫。
聖師的臉上,不由浮現出了一抹享受之色。
隨後,聖師看向了安樂,將酒壺遞給了他。
「你是唯一一位帶著酒壺,而且是凡俗之中最為普通的黃酒,來與我對談之人。」
「單給我的印象,頗為深刻。」
聖師笑著說道。
他的話語,讓安樂從疑惑與震撼之中回過神來。
「你是不是覺得我的形象與你心目中的形象有幾分出路?」聖師坐在大石上,與安樂面對面,輕笑開口。
「你我對談,難得的機會,心中有疑惑就說出來,我若能為你解惑,便會全力以赴的給你答復。」
安樂聞言,眸光閃爍一抹精芒,點了點頭道︰「聖師的形象,在我心中,應該是一位睿智老者的形象,但現在看來,聖師……似乎並不是固定的模樣。」
中年男子模樣的聖師,聞言頓時一挑眉︰「哦?」
「前輩的模樣,應該是故意營造出來給我看的,我可以得見前輩的模樣,可是卻無法記住這份模樣,因為模樣普通嗎?應該不僅僅是如此,似乎更是因為前輩身上自帶的一股能夠抹去自身在人心頭形象的力量。」
安樂說道。
聖師笑了起來︰「不愧是五境就能凝聚出感業寺心劍之力的天才。」
「你的感覺沒錯,我活了太過漫長的歲月,自己都有些忘記了自己的模樣,我常年不在人間,在人間也模湖了形象……」
「你所感覺到的那股可抹去記憶中形象的力量,其實是屬于我身上的規則力量,我真實的模樣,這方天地規則無法承載,超出了這方世界所能記載的範圍,故而就會出現這樣的情況。」
「簡而言之,我太強了。」
聖師一笑,遂又飲一口壺中酒,感慨道︰「世間的強者皆是飲過太多種類的酒,不管是靈藥所釀制的酒、礦藏所蘊養的酒、星辰所熬煉的酒……皆是比不過一口不蘊含任何靈氣的凡俗谷物之酒。」
「因為平凡,所以才讓人回味無窮。」
「煙火氣,只在平凡中醞釀。」
安樂看了眼老黃酒,卻是沒有再飲酒。
山間煙雨朦朧,六座聖山虛影橫亙在天地之間,像是為聖師撐起了回歸人間的通道。
擎起了天地之間的橋梁,聖師便是跨越橋梁而來。
「你為何選擇這座山?作為與我對談之地?」
安樂尚未開口詢問,聖師反而開口了,這讓安樂不由一怔。
聖師望著安樂︰「你我對談,彼此對話,自然是你有問題便問我,我有問題亦是問你,你我乃是對等的身份。」
「或許,這便是緣分的緣故吧,出了臨安,佇立于城門口,煙雨濃郁,遮蔽了眼眸,我只能粗略的見得寒山的模樣,無法近距離的觀察,所以我選擇將一切交給緣分,我習劍,自然便以劍氣為引,扶松山的劍氣呼應的最為強烈,我便擇它。」安樂平靜的說道,這的確是他做出抉擇的原因。
「每一座山,其實都有屬于自身的靈性,越是有靈性之物,在面的選擇的時候,便會竭盡全力的展現自我。」
「山亦不例外,扶松山曾經為李幼安所選擇,那一次,扶松山未能成為聖山,我還以為這座山再也沒有成為聖山的機會,卻不曾想,你又重新擇取了它,緣來緣去。」
「它注定是第七山,那它便是第七山。」
聖師點頭,對于安樂的回答,頗為滿意。
而他的話語落下,亦是意味著這座扶松山,真正成為了聖山第七山,不會再有像李幼安時候的意外,不會再做更改。
天地之間,似乎有一股冥冥的意志降落而下,整座扶松山,在這一刻,發生了莫名的蛻變。
六座聖山虛影之中的山主們,彼此對視,微微頷首,他們的元神再度分出一縷,踏出了各自的聖山,邁步之間,如山岳之上,化作橫空的流星,撞入了第七山。
六座山主虛影,分別落在了第七山的各段山路,像是一朵朵盛放開來的花朵。
聖師與安樂依舊坐在山頂,風雨之間,安樂的白衣在不斷的飄蕩著。
「安樂,你曾于絕壁中取走了我留下的未來劍氣,你可悟見了未來?」聖師說道。
安樂沒有想到,聖師又再問他問題,兩者的身份是不是反過來了?
對話聖師,與聖師對談……不是應該他安樂作為提問之人嗎?
不過,面對聖師的詢問,安樂想了想,開口道︰「我曾見大趙覆滅,山河破碎,元蒙鐵騎踐踏而入,烽火硝煙,城破,人亡。」
安樂回想著曾經在絕壁之上所見到的水墨畫面,不由開口說了出來,這話安樂未曾對其他人說過,但是對聖師,安樂沒有這個忌諱,畢竟正是因為聖師所留存的未來劍氣,他才能見得未來。
聖師聞言,溫和一笑︰「你覺得這未來是真的嗎?大趙真的會在元蒙鐵騎的踐踏下覆滅?」
安樂想了想,結合上輩子的經歷,他認真的點頭。
「未來……有無限的可能,你所見到的,未必就是真的未來,世界的變化,從來不會因為個人意志而轉變,天地間的萬物,都講究一個自有的定律。」
「就像出春夏秋冬四季的更迭,就像是白天與黑夜的流轉,這是天地自身所存在的規則,而人活于世,也存在著人所生存的規則。」
「皇朝的更迭,興許只是秋天一株大樹上落下的一片葉,來年春天,便會有新的葉片生長出來。」
聖師盤坐大石,眸光澹然。
「過去,現在和未來,這三種力量,是我留給人間的一個禮物,李幼安與我對談,他曾經滿月復皆是疑惑,他問了我很多問題,興許,他在我這兒並未找到滿意的答桉。」
「他在意大趙是否會覆滅,可于我而言,大趙不過是諸多皇朝之中,很普通的一座皇朝罷了,只能說腐朽了,便會產生更迭。」
聖師眸光深邃,宛若漫天繁星在斗轉。
「說起來興許很殘酷,可是,聖山從來不摻和到皇朝的更迭之中,哪怕是萬年前,那位成為人間第一位帝皇的存在,其皇朝的覆滅,聖山依舊未曾出面和出手,聖山有屬于聖山的對手。」
「人間再如何紛亂,聖山也不會去插手,除非規則被破壞,因為混亂才能出真豪杰,聖山有聖山的對手。」
聖師說了一段讓安樂有些听不懂的話。
安樂眼中浮現出了些許的茫然,聖山超然,聖師更是強大到難以揣測,這樣的存在,也會有對手嗎?
「對手是……天上的仙嗎?」
安樂想了想,問道。
聖師一笑,拿起酒壺飲了口酒,有些意味深長的說道︰「你覺得是,那便是。」
安樂聞言,卻是愈發的茫然了,因為他想到了一個問題。
若是聖山的對手是仙的話……
那曾經始皇面對的那些仙人大軍……又是怎麼回事?
青山染盡仙人血,仙人圍攻人間絕代帝皇,那時候的聖山在何處?聖師在何處?
聖師似乎想到了安樂心頭的疑惑,他的目光落在安樂腰間那柄泛黃的破竹劍上。
「這是一柄很不錯的劍。」
聖師輕聲道︰「青山埋骨,那位締造了傳說的帝皇,有著膽敢挑戰仙人的勇氣,但實際上,仙人……也是人,並未超出人間的束縛。」
「但是,仙與人不一樣了,或者說,他們所生存的地方,存在著一種不同,你知道這種不同……是什麼嗎?」
聖師又開始詢問安樂了,他似乎很喜歡問安樂問題,安樂不知道聖師與其他人對談是否也是這般。
但是,安樂還是對聖師所說的話語,仔細進行了思考,最後做出了回答︰「長生?」
仙能長生,而人不行。
這是安樂所知道的一個不同點,仙人的修為或許不是最強,畢竟,當初始皇揮劍染了不少仙人血,說明仙並不是強大到不可戰勝,可是仙能長生,能活的漫長,這點便是最大的不同。
「長生……說對也不對。」
「長生其實是相對的。」
聖師想了想,道。
「你應該知道,仙與人間,隔著一扇門,稱之為天門,越過天門便是仙界……仙所生活的世界,所以稱之為仙界。」
「可你是否想過,在仙界……仙也許也會死,他們也許同樣只能活五百年,一旦五百年耗盡,便會老去,會枯敗而亡,一如人間那些面臨大限的修行者。」
安樂聞言,不由愣住︰「仙……也只能活五百年?」
「對啊,當然,強大些的仙,可以活一千年,兩千年,三千年……但是,其實比起人間的修行者,也沒有多多少吧?」聖師笑道。
安樂眉頭蹙起,感覺聖師所說的話語,有些顛覆他的認知。
這樣的仙,也能算長生嗎?
「可是,仙界一日,地上百年。」
聖師飲一口酒,輕聲道。
安樂聞言,汗毛頓時倒豎。
「仙界與人間,最大的不同,其實便是歲月力量的不同。」聖師看向了安樂︰「過去、現在、未來……便可稱之為歲月的力量。」
「歲月力量……對了,你應該知道歲月的力量吧?」
聖師溫和的笑道。
只不過,那目光卻是讓安樂感覺到對方似乎看穿了很多東西,仿佛將安樂最深處的秘密給看了個精光。
「知道一點。」安樂抿著嘴,低調道。
他能見得歲月氣,甚至能夠拔來歲月氣,化歲月道果……這算是歲月的力量吧?
故而,安樂懂一點點歲月的力量,卻也不算亂說。
聖師卻是笑︰「我當然知道你僅知道一點,這一點便足夠你好好的消化了,歲月的力量,是天地間最為強大的力量,是有機會實現超月兌的權柄力量。」
「但是,你並未真正學會去掌握這份力量,你得學著去掌握。」
聖師一邊飲酒,一邊道。
「很多事,其實沒必要談太多,你只需要知道,聖山有聖山的對手便是。」
「今日,你我對談,談天說地盡數自由,但是,我在修為層次上,比你走的路更遠一些,所以,我覺得你還是詢問一些與修行有關的問題最好,畢竟接下來第七山的爭鋒,還是需要一些你在修為上的精進的。」
「你若是能夠成為第七山主,很多事你都會知道,浪費你我對談的大好時機,來了解一些你本該知道的事情,想想都會覺得虧。」
安樂聞言,立刻明白了聖師話語中的意思。
在他結束與聖師的對談之後,便是第七山的開山,選出屬于第七山的聖山山主。
聖山的山主擁有于聖師對話的資格,因此聖師才說,成為山主之後,這些問題都能夠容易得知。
而如今,浪費這個機會來了解一些事情,其實性價比並不高。
安樂聞言,抓住了腰間的竹劍青山,他看向了聖師,道︰「我曾在追殺二皇子趙沛的路上,感悟出了屬于自己的劍意。」
「劍意一名赤心,二名山河,取簡單與繁復之意。」
安樂說道。
聖師端坐大石,微微頷首︰「你且全力以赴朝我殺來。」
話語落下,安樂從大石上飄然而起,握住竹劍青山,氣血與心神交織,眉心之中,劍氣開合,霞光漫漫!
赤心一劍,有風雷于劍尖之上蔓延滋生,四散交織。
樸實無華的一劍,就是如此簡單的往前一遞,卻像是鎖死了周圍的空間,讓人無處躲避。
聖師飲了一口酒,不由一笑,手中憑空出現了一柄尋常的鐵劍。
握住鐵劍,亦是朝著前方一遞,與安樂的姿勢,動作俱是相同,甚至毫無偏差。
可是,安樂只感覺這一劍,讓他無處躲避,仿佛那一劍已經扎入了他的心口,絞碎他的心髒!
劍尖與劍尖踫撞,安樂只感覺死亡在這一刻,瞬息可以降臨。
當劍氣消弭,被拂散而去後,聖師爽朗的笑聲響起︰「不錯的劍意,劍客本就該簡單,遞劍的目的,便是為了殺敵,可你的簡單,還不夠簡單,你所得的小聖令中,曾有一式劍招‘劍氣近’,天地萬物劍氣近,一切皆可為劍,皆可殺敵。」
「繁雜之中蘊藏著簡單,簡單中孕育繁雜,才是真正的道理。」
「赤心山河,該是一種意,而不是區分開來的兩種劍意。」
「你既然掌握簡單的劍道,卻又將劍意分成兩股,那如何談得上是簡單呢?」聖師說道。
安樂聞言,眼眸微微一亮,【萬古奇才】道果微微顫動,讓他的感悟在這一刻,不斷的攀升。
通神劍體似乎有劍氣交織流轉,與所產生的感應相互呼應。
聖師坐在大石上,望著沉浸進入感悟狀態的安樂,那難以記住的面容之上,流露出一抹欣賞之色,似乎對安樂這般稍稍指點就能夠進入如此感悟的天賦,頗為驚訝。
劍氣,劍術,劍意,劍道……
在意的後面,便是領悟一種道。
但是,實際上世間真正能夠踏足到一條道上的人,著實是太少,修行到了深處,其實便會是尋道的過程。
走尋常人走過的路,是無法走到極致,而道……便是極致。
唯有極致,方能開道。
安樂,有開道的可能性。
赤心山河,這是安樂將兩種劍意緩緩融合在一起的過程,眉心泥丸宮中,心劍在綻放異彩,七彩色的光輝之下,在映照著劍意。
安樂的感悟過程並未持續多久,很快安樂便睜開了眼,眼眸中帶著精亮的光,他繼續詢問聖師,在迎客松前握著竹劍舞劍。
他將自身所掌握的劍術,展現給聖師,向聖師一一的探尋。
聖師俱是能夠給出屬于他的指點,這份指點不是固有的方向,而是一種大方向上的引導,讓安樂能夠自我的感悟出其中的真諦。
從趙黃庭那兒所學的詞牌三劍,安樂也是展示了出來。
聖師點了點頭︰「能創出此劍法者,的確有不俗的劍術上的造詣,已經模到了道的門檻,不過,想要真正開出一條道,卻還差上了一些,頗為可惜。」
「若是在五千年前,應該能夠輕易踏足十境,可如今……自然就難了。」
「不走出一條屬于自身的道,難以踏足十境。」
聖師輕聲道。
安樂聞言,心頭也是存在些感慨,聖師活了漫長的歲月,自然不需要去欺騙他什麼,既然這般說,那老皇叔在五千年前,定然是可以踏足十境的。
可惜,生錯了時代。
「聖師,為何老皇叔在五千年前能踏足十境,而如今反而不能了?」安樂問出了心頭的好奇。
聖師飲了一口老黃酒,壺中的酒已經過半,他看安樂好奇,便開口道︰「因為五千年前的中土,龍脈純正且磅礡,與中土皇朝之間的聯系亦是根深蒂固,龍脈強盛,等于說是氣運強盛,自然能反饋于強者,讓強者更加容易破境。」
「上古時代,有人族皇者以九條龍脈鑄就了九座古鼎,聚天地氣運,故而強大的修行者容易誕生,十境、十一境的修行者,並非鳳毛麟角,形成了諸子百家的紛呈亂世,萬年前,那風華絕代的帝皇,結束了諸國亂世,並且自稱帝皇,聚納了九鼎,天門後仙人以長生誘惑帝皇,欲取九鼎入仙界,掠奪人間氣運,那一戰,仙人隕落無數,帝皇也隕去。」
聖師的話,讓安樂心頭震動,感覺像是一卷磅礡且浩大的畫面,緩緩在他的眼前展開。
「那聚人間氣運的九鼎呢?」安樂听的入神,不由問道。
「放心,人間氣運還是歸人間,因為我說人間氣運不得入上蒼,上蒼便不敢再取。」
聖師輕聲道。
「至于那九鼎,則是被破去了鎮壓龍脈的功效,人間龍脈不再被束縛,而那九座古鼎,一座入上蒼,一座入始皇陵寢。」
「上蒼便是仙界的稱呼。」
安樂聞言,頓時感覺到奇怪,九座古鼎,一座入上蒼,一座入始皇陵寢,那還剩下七座呢?
聖師似乎感應到了安樂疑惑的目光。
那難以銘記的面容,變得愈發的朦朧︰「剩余七座,我暫時接管。」
安樂頓時深吸了一口氣。
腦海中,忽然涌現出了一種不可思議的想法。
七座聖山,難道……
便擁有七座曾經鎮壓龍脈的古鼎?!
聖師並沒有正面回答安樂的問題,而是繼續說道。
「中土龍脈沒了九鼎鎮壓,自由擴散,雖然誕生的強者數量少了,卻並非沒有,而五千年前爆發了一場大變故,諸多異族首次破入中土,在中土大地肆虐,百姓生靈涂炭,修行者死亡無數,凌亂了整座天下,污濁了龍脈,龍脈氣運被異族分走了些許,從那以後,強者想要破境就愈發的困難……」
「龍脈氣運是一種玄之又玄的力量,人間天師府便是走的探尋龍脈氣運之路,誕生一種紫氣金蓮,你的身上,便有千年紫氣金蓮的種子力量。」聖師看向安樂,笑道。
安樂模了模丹田氣海,那顆千年份的紫氣金蓮種子,便落在其中,至于如何讓其綻放,安樂暫時未有頭緒。
千年份的紫氣金蓮種子,肯定比二皇子趙培所獲得的那二三百年份的紫氣金蓮要更加難以綻放,所需要的氣運量就大不相同。
聖師說到這兒,便未曾再繼續說,而是以手指輕輕叩動酒壺。
天地間的雨在繼續下,迷蒙了整座扶松山,遮蔽了視線,干擾了感知。
此刻,哪怕是元蒙皇帝親至,以元神探查,怕是都無法破開這份迷蒙的霧氣,感知到山中的情景,聆听到安樂與聖師的對談。
「既然談到了這兒,我便與你說一說人間那些頂尖的江湖勢力吧,這些勢力,莫要看皇朝當尊,但是,他們任何一座都非省油的燈,你且看那位元蒙皇帝,雖然心有氣魄,可迄今為止,依舊不敢輕易對任何一座江湖勢力動武,為什麼?因為沒有把握。」
「天師府的紫氣金蓮以氣運為養料,與氣運息息相關,其實代表的是一種責任,天師府作為人間兩大道門之一,是一個很有魄力的存在,將道門興衰,與人間氣運捆綁,雖是討巧,卻同樣承載了責任。」
「真武觀,沒什麼好說,與上蒼相勾連,走的是上蒼的長生之路,真武觀中有真正的飛升者,飛升上蒼,以另類的方式,求得長生,可正是因為踏足了上蒼,才知道那長生並非真正的長生,所以,真武觀飛升的仙人們,才想要打破人間與上蒼的壁壘,回到人間,因為,唯有在人間,他們才是長生。」
「佛門三寺,爛柯、感業與蓮華三寺,彼此之間互不交融,各有各的道,其實,說來你也不陌生,過去、現在、未來便是三寺所修的力量,他們在追尋和掌握歲月的力量。」
「至于劍池宮,劍道宗門,自然是以純粹著稱,鑄劍、練劍便是劍池宮的根本,純粹的劍道方能在遭遇了五千年前大劫的中土大地上,破開十境的壁壘。」
「地獄府……听其名頭便可知其根本目的與追求,這個世間有上蒼,有人間,可是……並無地獄,無輪回,你興許會問,那世間死去的亡魂去了何處,那便要談及聖山的對手了。」
「可不管怎麼說,地獄府的理想很豐滿,可想要真正開地府,開輪回,太難。」
聖師輕笑著望向安樂,給安樂分析和描述了如今的人間諸多江湖勢力。
從聖師的口中,安樂才明白,這些江湖勢力皆非尋常。
當酒壺中最後一滴老黃酒,被聖師飲盡,聖師的面容上頓時流露出悵然若失之色。
「喝完了。」
聖師言語中盡數是慨然,更有幾分遺憾。
「我很老了。」
「老到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年歲,很多很多年前,聖山只有一座,我耐不住寂寞,才開始開山,開了第一座山,遂又有第二座山,第三座,第四座……」
「每次開山,我都能回到人間走一遭。」
「人老了,就會懷舊。」
聖師看向安樂說道。
「你請我喝的酒喝完了,該我請你了。」
聖師那張無法看清楚真正面容的面頰上,流露出一抹笑容,抬起手,屈指一叩。
時間和空間都仿佛凝滯似的。
安樂便見得周圍的一切流轉,聖師帶著他,仿佛在時間中橫渡。
不知不覺,來到一家開在路邊的小酒家,飄灑的酒家旗幟,在細雨中沾染了雨滴,四周生長的青蔥綠草,生機盎然。
聖師親切的拉著安樂對桉而坐,呼喊著讓掌櫃的上酒菜,所說的話語,很古老,古老到安樂都有些听不懂。
並不是這個時代的話語。
一壇酒很快端了上來,擺在了桌上,還有切好的一塊水煮的大肉,擺在了安樂的面前。
聖師給安樂倒了一杯酒,酒液以陶碗裝載,清澈可見底。
「請。」
聖師笑道。
安樂伸出手,然而,手掌卻是直接從碗中穿了過去,像是這碗酒是擺放在過去的歲月中,安樂生在現在,自然難以拿住這碗酒。
聖師笑了笑,喝不到便喝不到,真正能夠陪他喝這杯酒的,太少了。
他能帶安樂來這走一遭,亦是因為安樂入得了他的眼。
「這是很久很久以的一間小酒家,那時候,我第一次下山,便在這酒家中吃酒吃肉,那是我記憶最為深刻的時候,我才明白,原來人間煙火,這般美好。」
聖師喝起了酒,吃起了肉,自顧自,未曾理會那不服氣的想要抓住那酒杯卻不得的安樂。
「吃完這頓酒肉,你我的對談便算是結束了。」
「每一次對談,都是我回到人間,回到記憶中的地方,喝酒吃肉的日子,人間煙火,最撫人心,一頓酒一頓肉,時刻讓我銘記,我還是人,讓我不會迷失。」
「安樂,李幼安與我對談,我給他留了三縷劍氣作為贈禮,他的天賦確實不錯,未來定然能踏足十境,他悟了過去與現在,可是,在如今這個時代,十境便是他的極限了,因為他悟得過去與現在,還差了一些。」
「這頓酒肉結束,你我對談便結束,所以,我也會送你一場贈禮,這是規矩。」
聖師笑著說道。
「不過,在此之前,我需要問你一個問題。」
安樂滿頭大汗,眼眸中閃爍著不屈,依舊在嘗試著抓那擺在桌子上的一碗酒。
明明酒就在那里,明明周圍的畫面,與現實無異,可是他就是無法抓住那碗酒。
「安樂,如果有一日,這個世界,陷入無盡的黑暗,需要你如一團火,燃燒到極致,照亮世界,以你的死,來換取它的活,你可願?」
聖師飲酒,面容愈發的模湖,酒液自他的唇角滴落,滴在了桌上,那桌子卻仿佛湖面一般泛起了漣漪。
安樂听得聖師的話語,眼眸微微一凝。
他抬起頭,看向聖師。
聖師看不清模樣了,仿佛不處于這個世間,身形也扭曲而變換,難以捕捉到真實的身形與容顏。
但是,安樂看到了一團團灰色的氣流,在聖師的周身縈繞,每一縷灰色氣流都沉重如一個世間的砸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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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我的死,換取世界的活?」
安樂搖了搖頭。
「我非聖人。」
「若可以,我想要活著,讓這個世界……也活著。」
「若不可以。」
「我不願。」
安樂說完。
一縷灰色的歲月氣,自面板之中涌動而出,繞指柔後,融入指尖。
桌子上。
那一直無法抓到的一碗酒,隨著歲月氣涌入掌心。
安樂終于穩穩當當的抓住。
宛若掌握了歲月。
在聖師那一直平靜且深邃的面容上,浮現出的一抹訝異之中。
一口飲下,這碗萬年前的美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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