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錦暗忖，景淵一開始說得是「贈與」，即便後來改成給王府調香用，那也帶著相贈的意思。
給王府調香，需要的材料只有一丟丟，其余的不還是放在寶仁堂？每次取下來一點，難不成回回都給王府報賬？
或許自己那句話真給了景淵提醒，那這東西也不能拿。
于是裴錦道︰「王爺，民婦只取一兩龍涎香便好。若是調完香王爺滿意，剩下的也能用上一段時日，等不夠了再跟您說。」
景淵見她執意不拿，便也作罷，「如若寶仁堂急用，隨時可派人來取。」
裴錦笑道︰「那就先謝過王爺。對了，民婦還有件事需王爺解惑，如今的京郊大營，何時會征兵？」
景淵頗有些意外，「怎麼會問這個？」
「還不是我們家趙介，去收馬毛時遇見選馬的兵士，羨慕不已，整日念叨。民婦便想著，有機會便讓他去試試。」
景淵道︰「這事本王記下了，待征兵之時會告知裴夫人。只是京郊的行伍選拔較為嚴苛，未必會被選中。」
「不妨事，只讓他去試，能不能進全仗他自己。」
裴錦說完便起身告辭，快走到府門時景琮追了出來，將裴錦叫到一邊，小聲問︰「裴夫人，方才當著祖母也沒敢問，您看我這牙啥時候能長出來？」
裴錦便看了他的門牙，笑道︰「恭喜世子，上次在公主府，這牙還沒動靜，今兒個已經冒頭了。」
「真的？」景琮高興地蹦起來，「果然要出來了！我就說這幾日舌忝著不對勁。」
他爪子在身上掏啊掏，掏出一個小彈弓，「皇叔給了兩個，我也沒什麼人送，听說裴夫人有個小孫孫，給他玩兒吧。」
裴錦接過來，果然是個精巧玩意，便替沈麒收了。她心里琢磨著，回頭將新制的嬰幼皂給景琮拿一些過來，雖然他不是特別「幼」，但也是個小崽兒啊。
裴錦坐上馬車回家，走到翠湖街的時候，突然听到車下傳來喧嘩聲。
「京城誰不曉得李娘子大名？不知有多少嬰孩經過你的手，這本是積德的事兒，你怎麼能推拒呢？若是銀錢給得不夠，我們再送過來便是。」
裴錦挑開車窗上的小簾，就見一女子掐著小腰，指著剛才說話的老婦罵道︰「沒錯，接生是積德，但你們家不積德！諸位，這惡婆婆剛才說，若是生個女娃就溺死在水盆里，叫我到時別聲張，只跟兒媳說是死嬰。
女娃怎麼了？女娃不是你兒媳懷胎十月養出來的？這可是一條命，即便是阿貓阿狗，也不能說弄死就弄死。你還說這是積德，我要是這麼干，這輩子攢的功德怕是全得折進去！
不接！這是虧心事，老娘怕半夜鬼敲門！」
那老婦當街被數落，臉漲得通紅，「又不只我一家這樣，女娃子長大要嫁人，都是給別人家養的。家里多一個人，每頓飯都得多一個碗。」
那李娘子更生氣了，「你差那一碗飯嗎？若只是計較這個，那就叫你兒子多掙銀子。若是不喜歡女娃，呵，你不是個女的？你女乃女乃當年要是掐死你，還輪得到你給兒媳婦使壞？」
「我那兒媳婦已生了三個女女圭女圭，不能再有女娃了。」
李娘子冷笑，「你家三個都叫啥？盼娣、招娣、引娣？你不拿女女圭女圭當人，難怪沒孫子。勸你讓兒媳好好把這孩子生下來，無論男女都用心養著，平時老婆子多敲敲木魚，好讓菩薩原諒你。」
那老婦氣道︰「不過是個接生婆娘，管得倒是寬！京城不止你一個產婆，就不信沒人掙這銀子。」
李娘子掐著腰，大聲道︰「都听好了，我有兩不接︰害嬰孩性命不接；想使壞或是報復，讓產婦一尸兩命的不接。想這麼干的別來找我，我可不受這因果。」
那老婦本已走出一段距離，听到這話又折返回來，「少在那兒清高，你不受因果，你丈夫孩子怎麼沒了？嘴上說得好听，誰知你作沒作過惡？」
李娘子听到這話，從屠戶攤子上搶過殺豬刀就追了上去。
老婦嚇得撒腿狂奔，屠戶嚇得狂追，劈手把刀奪了下來。
李娘子連聲罵著晦氣，一抬頭，瞧見位貴婦朝她微笑，李娘子道︰「接生一千錢，不二價。」
對面站著的正是裴錦，她笑道︰「這價錢是大伙都有的，還是只給我一個人的？」
李娘子道︰「你猜？」
裴錦笑了，「我不求娘子接生，有些生產相關的事，想請李娘子指教。」
李娘子上下打量著裴錦，「只想要我指教？行，您說上哪兒指？」
正說著，肚子突然咕嚕嚕地響。
裴錦笑道︰「李娘子可曾用飯？若是沒吃，正好我也餓了。」
李娘子才不客氣，「那就去望湖樓吃一口。」
裴錦︰「……」
你說怎麼這麼巧！這條街不止一家酒樓，她偏偏就挑中望湖樓。
也好，那就去瞧瞧原主的產業如今是個什麼樣。
走過牌樓，那上面金色的大字亮得晃眼，再往里是一排排紅燈，到了夜間燈火璀璨。往來間，有女子手執紈扇攬客，有客人直接摟上了小腰。
裴錦皺了皺眉，孟青藍貪利，真是不往好道上走啊！
二人步入酒樓，裴錦挑了個雅間，她任李娘子點菜，自己則朝窗外望去。
望湖樓臨湖而建，目之所及碧水生煙，漁歌起，兩三船。
李娘子見她只顧著觀景，完全不在乎自己點些什麼，便要了幾樣小菜。這幾樣菜比自己平時的飯食稍貴一些，不然怕貴人嫌寒酸，也沒挑最貴的菜，否則顯得不識抬舉。
裴錦並無異議，還要了一壺酒。酒菜上來，裴錦嘗了嘗，在心里給孟青藍的廚子點了個贊。
兩人踫了一杯，裴錦道︰「李娘子接生前，可要準備些什麼？」
李娘子道︰「熱水，剪刀，頭發， 面杖，鐮刀，還要有催生靈符和湯藥丸藥。」
這個領域，裴錦只知理論，還沒做過實踐。今日是為了印證所學內容，順便了解一下大熙的助產流程。
「那鐮刀是做什麼用的？」
「割臍帶用的，寓意連生貴子。」
「頭發又有何用？」
李娘子笑道︰「你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