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錦記起古籍中的記載,問道︰「莫不是給產婦吃的?」
「沒錯,有的婦人生不出,給她吃頭發便會惡心嘔吐,如此一來,肚子就會陣痛,胎兒就可下滑出生。」
「果然是這樣,如今的產婦用得可是豎式生產?」
李娘子點點頭,「站著、蹲著、站著、跪著都行。」
「李娘子用哪一種?」
「我都是叫人坐著,若是蹲或跪,時間久了腿軟,萬一不慎,磕到地上會有大麻煩。」
裴錦舉起酒杯,二人又喝了一盅,她又問︰「若是遇上難產,李娘子可有法子?」
「雖是秘訣,說了倒也無妨,反正您又學不會。」她說了幾個方法,如何轉胎,如何糾正胎位,又說了些收尾該做的工作。
裴錦連聲稱贊,繼續問道︰「常備的藥材有哪些?據我所知,有丹參膏,甘草散、保生丸、催生湯這些,還有別的麼?」
李娘子笑得很是爽朗,「說得可夠齊全的,原來您是個行家。」
裴錦也不否認,輕聲笑笑,「李娘子貴庚?」
「三十六。」
「原來你我同歲。」
李娘子又滋溜一口小酒,「唉,可惜同歲不同命。」
「別這樣想,」裴錦正式自我介紹,「我是寶仁堂的裴錦,剛才說的這些藥我都能配,而且肯定比娘子用得要好。」
「竟然是寶仁堂大夫,失敬失敬。我說怎麼找上門來,原來是想把藥賣給我。」
李娘子悟了,但是悟錯了。
裴錦笑了笑,「剛才見娘子當街痛罵,很是對我脾氣。」
一說這個李娘子就來氣︰「女子本就生存不易,卻有人連生都不讓生。那些女女圭女圭剛投了胎,轉頭又去了奈何橋,你說氣不氣人?」
「就是因為娘子這般義氣,我才格外欣賞。剛才已經打听過,李娘子的確是個中好手。敢問娘子,可否來我寶仁堂做個產科大夫?」
李娘子愣住,「您就別揶揄我了,民間有三姑六婆,我就是六婆中的穩婆。穩婆上不得台面,算不上大夫。」
「怎麼就不算呢?」裴錦道︰「或許在李娘子之前不算,只要你進了寶仁堂,以後的助產士就是大夫!」
「我沒那個底氣。」
「寶仁堂就是底氣!」裴錦緩聲道︰「助產用熱水,並不能避免感染,無論是剪刀剪臍帶還是鐮刀割臍帶,連基本消毒措施都沒用,怎麼能保證生產安全?
很多產婦鬼門關走一遭才將孩子生出來,卻因為炎癥喪命,這不令人痛心嗎?
寶仁堂給你用的,是特制的消毒液;給你的丸藥湯藥,也是大熙最優。若是你願意,我還有些醫理傳授,從妊娠期到哺乳期,再到幼兒斷乳前,每個階段都有對應的理論。
你可以診脈,可以施針,可以提前發現胎位不爭並指導孕婦矯正,不好麼?
等你學成,再去帶徒弟,你我之力雖微薄,但是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呀。
等你教會幾個人,我便將宅子再分出一部分,做專門的婦幼保健院!
其實我說這麼多,目的只有一個。
大熙的女子太苦了,生存苦,生孩子也苦。那便盡我所能,至少讓她們在生孩子的時候有一定保障,可以少遭些罪,少一些危險。
李娘子,你願意和我一起嗎?」
李娘子听得完全呆住,「我是個寡婦,怕是不吉利。」
裴錦笑道︰「那有什麼關系,我也是寡婦。」
李娘子緩過神來,噗通往地上一跪︰「師父在上,受徒兒李春華一拜!」
哦,原來她叫李春華。
裴錦溫聲問︰「你家里還有什麼人?」
「就自己,丈夫帶著孩子失足落水,都沒了。娘家婆家都說我是喪門星,都不待見我,我便租了房獨來獨往。」
她突然一笑,「晚上也有人翻我家牆,我便將樹枝削尖砌在牆頭,牆底下又挖了坑,樹枝尖頭朝上,即便翻過牆也躲不過下面機關,扎不死他們!」
裴錦道︰「你一個人不安全,不妨住到寶仁堂。有兩個新聘的醫女在那兒,也可以跟師姐住在一起。」
李春華想了想,說道︰「跟醫女在一處就好,我知道的,重癥要留下醫治,到了夜里也能打個下手。」
她是個急性子,說著便站起身,「春華這就回去收拾,收拾完就去學扎針。」
說完福了一福,然後就沒了影。
裴錦無奈笑笑,也從雅間走了出來,誰知剛轉過樓梯,迎面過來一人,正是孟青藍。
在對家的地盤上,自己有點兒勢單力孤啊。
孟青藍瞧見她,冷聲一笑︰「我當是誰,堂堂裴記當家,也來我這兒用飯?」
裴錦笑得特別懇切,「我能來,侯夫人是不是覺得蓬蓽生輝?」
孟青藍的臉更臭了,「有的人就愛往臉上貼金。」
裴錦半點不否認,「貼了金,你這棚頂就更亮了。」
酒樓開門迎客,孟青藍不想擾了生意。裴錦望著不遠處揮著小手帕攬客的女子,說道︰「這麼多年,你真是越走越偏。酒樓不論菜品,不講酒香,偏偏以色侍人。」
孟青藍冷笑,「那又怎樣?你蓋好酒樓,本夫人來摘果子。至于用什麼肥料,還不是本夫人說了算?想管是麼?可你偏偏管不了呀。」
裴錦瞥她一眼,「很得意麼?每日算計,用盡心機,未免老得太快。你不過比我大兩歲,居然連月事都快停了。」
孟青藍氣炸了,忘了是在自己酒樓,上前一步就要爭吵。
「別發火,」裴錦說,「天葵將止,脾氣尤為暴躁,可別叫旁人看出來。」
裴錦說完微微一笑,轉身下樓。
孟青藍真想把她推下去,可這會兒人太多,全是證人。
她只能咬著牙看裴錦出門,想著那句「月事」都快停了,氣得直接摔了個杯子。
左近食客都嚇了一跳,跑堂小二賠笑道︰「剛才手滑,不小心打碎了東西。」
有個杠精非要說話︰「你都沒拿杯子,何來打碎?明明是二女相遇,有人繃不住啦。」
孟青藍氣得直咬牙,低聲吩咐,「告訴後廚,給那人菜里多放辣的,辣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