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節突然的婚事（六）
新娘出嫁，不知道新娘頭上那一塊紅蓋頭應該是誰給新娘遮上，只知道新郎是揭開新娘頭上紅蓋頭的，可我自己給我的新娘薛婉霞輕輕地遮上了紅蓋頭。我給薛婉霞遮上了蓋頭，回家的時候再揭開薛婉霞頭上那塊紅布，不知道那時候蓋頭里的薛婉霞是什麼樣子。
和四個叔叔靜靜地守候著門前的轎子邊，就等薛婉霞快出門檻。爆竹點燃的時候，薛婉霞四個嫂子左右簇擁著紅紅的薛婉霞從大門里走了下來。硝煙籠罩著整個院落的時候，紀叔叔悄悄踫了我一下︰「阿蠻，叔叔等一下彌補你！」紀叔叔說話很突然，我莫名其妙︰「紀叔叔。」紀叔叔咧開嘴︰「新娘今天真漂亮，叔叔抬轎的時候買點力，給你和薛婉霞一個喜悅。」
紀叔叔今天做事情很潦草，這時候要給我喜悅，我不知道紀叔叔能給我哪樣的喜悅。
我沒追問紀叔叔，只禱告紀叔叔別再讓我難堪。小嫂子把薛婉霞扶進了轎子，又把那塊紅紅的轎簾掩住轎子里的薛婉霞，咯咯咯笑著望我︰「阿蠻，你和婉霞的婚事太倉促了，我就給婉霞做伴娘吧！」我望著比我還小的嫂子︰「謝謝你，嫂子。」小嫂子只會咯咯咯笑︰「別謝了。本來伴娘是沒結過婚的姑娘，時間緊，小嫂子只好湊數啦。」
小嫂子除了笑，說話客客氣氣。其實，小嫂子人美，今天她給薛婉霞做伴娘，薛婉霞一定會高興︰「辛苦嫂子了！」小嫂子見我總是一副虔誠的樣子︰「起轎吧。」小嫂子話音剛落，院子里又響起了爆竹聲。
起轎的爆竹聲一響，紀叔叔立即吆喝︰「起轎嘍——！」聲音拉得很長。緊接著鐵匠叔叔、裁縫叔叔、篾匠叔叔都把轎子的抬杠扛上了肩。幾分鐘後空中的硝煙慢慢消沉，四個叔叔抬著的轎子漸漸清晰起來。紀叔叔看見院子里的人群讓出一條道，肩上扛著轎子沒急著走出院子，只是大聲喊著「唻哦——唻哦——唻哦——」然後左肩一沉右腳一撇，後面三個叔叔也和紀叔叔一樣左肩一沉右腳一撇；緊接著紀叔叔右肩一沉左一撇，其他三個叔叔也這樣跟著，四個叔叔肩上抬著轎子就這樣原地跳起了「抬轎舞」，懸空的轎子在四個叔叔肩上一起一伏，轎子沉下去又上來，上來了又沉下去。沒想到四個幾十歲的老年人底氣足，抬轎的舞姿還這樣嫻熟。我知道紀叔叔把抬轎子的看家本領用出來了，他就想把轎子里的薛婉霞顛簸的醉醉的。一台紅轎子竟然在四個叔叔肩上活潑亂跳，我又驚又喜，終于知道紀叔叔要給我什麼，就是想讓薛婉霞坐在轎子里舒舒服服。
四個叔叔抬著轎子跳了一會兒舞，紀叔叔又大聲叫囂︰「唻哦——唻哦——老轎夫唱起唻哦！」鐵匠叔叔立即也叫了起來︰「唻哦，唻哦，唱的新郎暖洋洋！」裁縫叔叔隨著鐵匠叔叔︰「唻哦——唻哦——，唱的新娘心蕩漾！」篾匠叔叔︰「唻哦——唻哦——，唱的新郎新娘心花怒放！」四個叔叔背台詞一樣一人一句，最後卻一起唱了起來︰
四個老人抬花轎，
轎上坐著一個小俏俏，
小俏俏，小俏俏，
坐在轎里抿著嘴皮笑，
想著情哥哥等在桂花樹下的小路口。
小俏俏，小俏俏，
樂得悄悄掀起轎簾往外瞧
一陣風兒吹著轎簾吹跑了紅蓋頭，
紅蓋頭，紅蓋頭，
小俏俏驚得臉色都白了！
為了小俏俏，為了小俏俏，
四個老轎夫追著風兒追著蓋頭跑
小俏俏，小俏俏，
臉上又在偷偷地笑
——
沒有嗩吶，也沒有喇叭，四個叔叔蒼老的嗓音剛剛停息，掌聲和喝彩的聲音瞬間熱烈起來，一院子里的人都被四老轎夫的聲音感染，大家竟然跟著四個叔叔一起唱。我不知道薛婉霞此時坐在轎子里的感覺如何，小嫂子又把嘴附在我耳邊︰「阿蠻，你四個叔叔要是去拍電影，不會比紅高粱里那些轎夫差，真棒！」小嫂子在我面前夸獎四個叔叔，但是小嫂子卻不知道我這四個叔叔有時候是多麼混蛋。
心里真是高興，望著小嫂子沒說話，我也是笑了笑。
四個叔叔早就把我的婚宴設計在桂花林。四個叔叔沒有把轎子抬進我家里，一直抬到那片桂花林里。又是一掛鞭炮響，薛婉霞從轎子里走了出來，小嫂子和四個叔叔笑著要我把薛婉霞頭上的紅蓋頭掀開，心里洋溢著喜悅，慢慢地就把薛婉霞頭上的蓋頭拿掉了，立即，桂花林里一片嘩然，都看著薛婉霞那副新娘的新臉孔。薛婉霞本來就是黃塘村人，和大家熟悉的不得了，這一會兒臉上特別紅艷，她只好笑著要求大家就席。
紀叔叔已經是滿頭大汗，我和薛婉霞扶著紀叔叔在酒桌上坐了下來，其余的人等得太久了，也紛紛落座。雖然宴席只有三桌，可是宴請的地方選擇的特別好，桂花樹上靜靜地開著金黃色的桂花，桂樹下卻喝著喜酒，酒香桂花香融合在一起，喜慶的空氣里飄蕩著馥郁的香氣。
和薛婉霞拿著酒瓶端著酒杯圍著三桌客人敬酒，剛剛從薛婉霞爸爸媽媽和薛婉霞四個哥哥那一桌下來，來到四個叔叔這邊，我和薛婉霞給叔叔斟滿了酒正要舉起杯和叔叔們一起喝的時候，這一桌的客人都放下酒杯望著我身邊。我忽然感覺到有些不妙，因為坐在桌上的人臉色凝重。我一轉身，舉著酒杯喝酒的興致全沒了，臉色蠟黃的蠟像頭左右左凶巴巴地怒視著我手里端著的酒杯。
沒想到這個時候左右左會突然降臨，左右左一出現我就知道有事情發生。為了掩蓋我內心的虛驚，我在薛婉霞耳邊悄悄說了幾句話，放下了酒杯慌張地朝著左右左走了過去。
左右左沒等我走到他身邊，他立即移身那顆最大的桂花樹後面的灌木叢。我尾隨著左右左，等灌木叢的枝椏擋住了我和桂花樹下的酒宴，左右左轉過身一個亮相啪的一聲把手掌拍在他身邊的一顆小樹干上︰「邊禾禾呢！」我望著左右左冷冷的眼光心里非常吃驚，左右左一巴掌又打在那顆樹上︰「都幾個小時了，是我目送她進村的！」左右左的語氣很硬，我身子一搖晃差點自己倒下了，隨後我勉強鎮定︰「左右左，阿蠻沒看見邊禾禾。」
左右左又扇起大大的巴掌，雖然不會往我臉上打，可是每一次他把樹干打得噗噗響，讓樹冠震動的搖搖晃晃，我總以為是打在我臉上。左右左見我不像撒謊︰「糟了！邊禾禾可是剛剛從醫院里跑出來的啊!左手臂月兌臼了，還吊著繃帶，沒來找你邊禾禾去了哪里？」左右左焦急起來，我直冒冷汗︰「邊禾禾住院了？」左右左哼哼幾聲︰「外婆養大的，你心夠狠哪！昨天你把邊禾禾留在出租車里，出租車一轉彎邊禾禾就從車里跳下來，要不是那個瘦瘦的年輕司機立即送醫院，邊禾禾就沒了！」
「邊禾禾跳車？」我想再問一次，話到嘴邊又哽回了喉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