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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已是入夜,但邯煬城中燈火相從,七步一燈籠,玲瑯如虹。

一客棧頂樓之上,迎風而立對月飲酒的人並不覺得寂寞,因他看到了那偌大的皇宮,也看到了那高聳的宴席台,悠悠光火,那台子上必然觥籌交錯,歌舞升平。

這蜀國的人啊,最擅長的就是在刀鋒之上享樂,在享樂之中爭鋒。

料想現在該是有鋒芒起了。

他喝了一口酒,酒入腸,目光如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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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為楓陽侯府的人,從小就該有一種能力,便是冷酷,所以當景修看到他同父異母的妹妹景萱被當做棋子拋出去之後,他面無表情。

一步步的,許青珂的手腕被太醫的手給按住了。

把脈,他這位小叔難得親自出面只為了讓太醫給許青珂把脈不成?

他一時看不懂自己小叔的路數,只能默等結果。

王樸的手指點了幾下許青珂的手腕脈絡,旁人屏住呼吸,尤以姜信的目光最為游離。

直到王樸臉色變了變,狐疑得看了許青珂幾眼,最後收回手,轉過身,對上景霄,他微不可查得稍微搖頭。

蜀王此時也問了,「王樸,結果如何?」

蜀王這一問也有點意思,秦夜細思中,忽听得那王樸粗嘎如老樹昏鴉的聲音傳來。

「啟稟君上,許大人這身體不妥啊!」

不妥啊。

這話什麼意思,眾人狐疑,有心者更加心急,果然逮到她把柄!

這三個字也讓蜀王目光如炬,「有何不妥?」

王樸下意識看了景霄一眼,後者不置可否得手指點了下桌子,王樸便是跪下了。

「君上,微臣給許大人模脈之後,忽然發現許大人的脈象十分之陰柔,似乎似乎」

眾人耐著性子听著,卻听到這人說︰「似乎是女子脈象。」

全場大驚,謝臨雲恍惚了,女子女子?太子想,難道這就是舅舅的目的?但也的確致命。

只是太出人意料了。

姜信倒是平靜。

唯獨許青珂垂眸飲酒,蜀王差點打翻杯子,正要說什麼,又听王樸不緊不慢補充︰「微臣覺得不對啊,于是仔細了些,便感覺到許大人的脈象陰冷,脈搏虛弱,渾然體質陰寒,若非生來虛弱,便是後期長時間待在寒冷環境里,傷了根基,因此身體羸弱陰虛。」

眾人這才恍然,暗罵這人說話吊人胃口。

不過這樣說來,許青珂的身體恐怕是真的很糟糕了。

羸弱陰虛,這分明是說那些病秧子的詞兒。

若不是不能顯露太多,怕暴露她跟許青珂的關系,秦笙真的克制不住心里的難過,她的手掌闔起,指尖掐入掌心。

「我仿佛記起來了,許大人年幼時在通州遭逢大難,被官軍追趕跑上山,最後逼迫跳入寒潭」

鐘元緩緩開口,「便是如此才傷了身的吧。」

蜀王臉上緊繃的神色緩和,又看向許青珂,「許愛卿,確是如此?」

許青珂放下酒杯,唇有些蒼白,但聲音很輕柔薄涼,「少時,微臣在外求學,病發時候偶遇一高僧,他說微臣這身子可以養,養生而爭朝夕,但不可預將來,既然微臣是一個沒有將來的人,又怎麼好連累別人。」

養生而爭朝夕,但不可預將來。

幾乎就是在說她短命了。

眾人嘩然,蜀王臉色變了一變,直接叫了王樸,似乎惱怒了,王樸垂頭。

「君上息怒,微臣剛剛也看出來了,許大人的身子的確是不能長壽。」

不能長壽。

虛弱之外還加短命。

本來想嫁貴女的人紛紛掐斷了念想,姑娘們可惜心疼之下卻也淡了心思。

一個短命夫君的確會讓她們的人生翻天覆地。

而且許青珂這麼短命,將來君上還能怎麼重用!

還是算了吧。

眾人心思起伏,許青珂自己卻平靜得很,景萱看著這個人,忽然想起那日雨夜,她初次看到從走廊緩緩走來的貴公子,羸弱,卻根骨如竹,從未見她有這般無奈的時候。

體虛而不能長壽,連娶妻都是不能了。

她闔了眼,若是可以,她願意的,只是別人不願意,她苦笑。

「寡人不信這世上有不能治的病,又非絕癥,王樸,你是當時名醫,寡人要你務必讓許愛卿身體康健!」蜀王臉色陰沉,給了王樸莫大的壓力,王樸不能拒絕,也不敢拒絕,也只能應下,但顯然很為難,走回去的時候,見到景霄面上沒有半點失望,只有飲酒淡笑。

這個人心機之深沉,恐怕只有那些死人最清楚了。

因為這一變故,整個晚宴的味道都不太對了,蜀王心情也不太好,便是早早走了。

但他才回了宮,王樸就被叫來了。

他看著王樸,神色陰沉,「王樸,寡人問你,許青珂的身體可真的如之前宴上說的那般?」

王樸低頭,「微臣不敢妄言,許大人應是早產兒,本就羸弱,若是入寒潭傷根本,身體自然極差,將來壽命必受影響。」

「可能斷定她還能活多久?」

「所幸許大人身體還算養得好,五六年是無愛的,若是仔細不辛勞,十年也未必不行。」

二十還未到的人,最好的打算也就十年了。

蜀王沉吟了片刻,盯著王樸,目光冰冷,「那寡人再問你一個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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蜀王都走了,這宴會也就提前結束。

但臨走前,許青珂被匆匆趕來的宮人奉口諭送了許多養身治病的寶物。

「君上讓奴才告訴許大人,日後但凡身體不適,直傳太醫院的人,太醫們必然會為大人您診治的,尤是王樸大人,更會為您好生研究這治寒疾之法,還請許大人放寬心。」

這才是盛寵吧。

眾人本以為許青珂要被蜀王冷下了,卻不想是這樣的,因而紛紛狐疑,當然,也有人覺得這是蜀王對許青珂的補償。

冷落之前先給一個棗子。

之前五皇子不就是一個例子。

不過這許青珂還真是倒霉啊,體虛?不就是不行的意思了,難怪從來不踫。

一些被許青珂壓得喘不過氣來的貴公子們紛紛在心中得意,走路的姿態都輕快了些。

「多謝君上,也勞煩你了。」許青珂並沒有被這些人同情的目光影響,只是道謝,宮人恭敬退了——因為景霄來了。

旁人紛紛退避,生怕牽扯進來。

始作俑者臉上還帶著淡淡的笑。

「許大人身體嬌弱,可需本侯送你一程?」

「不敢勞駕侯爺,下官可以自己回去。」

「許大人一身病體,還為國為民,擔著御史台諸多麻煩事務,本侯十分欽佩,不如一同去賞燈。」

景霄親自邀請,這是莫大的榮耀,可許青珂有足夠的理由拒絕。

「君上賜下的那杯美酒,酒力甚濃,讓下官不勝酒力,正想回去醒酒,也只能辜負侯爺美意了。」

「你的確是辜負了,好生生的迷夜香都對許大人無用,端是讓本侯少看了一截好戲。」

這麼直接坦白又近乎肆意得袒露自己所為。

且是那般齷齪的手段,這位侯爺的確是位瘋魔式的人物。

「所以侯爺應該回去查下王樸太醫是不是真正被你拉攏了。」

「不必了,我不如懷疑是我家里那小丫頭春心萌動,私給你送信讓你有了防範。」

許青珂也是一笑,「一個人的價值是有限的,一顆棋子也是,侯爺喜歡故技重施,可下官身體不好,恐怕未必有精力理會。」

景霄看著這人進退有度,言辭鋒芒,雙手便是負背,「身體最重要,應該的,本侯自然也不會拿女人的事兒來讓你憂心,不過本侯希望許大人往後也要保重身體,不該辛勞的事兒,切莫太勤勞,不然要讓人怕的。」

「好好得活著,讓自己活得更久,這樣不好嗎?」

許青珂垂眸不語,目送這人遠去,回頭卻看到太子爺正沉沉看著他們。

或者說,是看著自己的舅舅

在太子想要說些什麼最終沒有說打算離去的時候,許青珂從後面淡淡飄來一句,「殿下是一個好外甥,或許君上也這麼認為。」

她上了馬車,留下臉色難看的太子。

楓陽侯府的馬車好幾輛,但景霄素來是管自己走的,不管身後那些子佷如何。

薄情,這是景家人的通病。

馬車過了道,沒多久,停下了,因為景修追了上來。

景霄看了他一眼,帶他進了繁華的燈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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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青珂回了府,下了馬車,剛到屋中就扶住了桌子,她吐出了一口血。

本就準備好的趙娘子見狀頓時便了臉色,但也沒叫喚,迅速遞上一碗濃濃的藥汁,又替許青珂退了衣衫,讓她進入那早已準備好的浴桶中,桶里是滿滿的草藥汁,許青珂才一進入,額頭就冒了冷汗。

「今日本就是公子您寒疾發作的日子,您為何一定要去參加那晚宴啊。」趙娘子知道尊卑有別,可她知道許青珂身邊這些人多是下屬,對她敬重恐懼愛慕皆有,敢對她說上幾句的卻是極少,若是她不以下犯上,就沒人能攔住許青珂不顧一切了。

「今日是最好的時機,今日之後,再無人能對我男女身份說三道四,哪怕懷疑,也不好再設計,朝堂之上,一向是有一不可有二的。」許青珂氣息虛弱,臉色煞白如雪。

于她而言,今日這一遭也不過是順水推舟,她跟那些人各有算計。

趙娘子知道許青珂說的在理,可她替許青珂把脈的時候,眼楮都要噴火了,「這這是哪個天殺的還給您下藥了!!我去弄死他!」

她氣得不行,手腕卻被許青珂抓住,她一轉頭,看到發絲如水墨嘿,神色疲倦卻美色難掩的主子紅唇微吞吐︰「王樸已經給我解毒了,無需再煩惱,至于那景霄,此人狡猾如蛇,你弄不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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